风卷着灰烬打转,我和血屠背靠背站着,弑神刃插在身前裂土中,刀柄还在震。他呼吸粗重,像是破风箱在拉,我左肩却开始发麻。
不是冷,是僵。
第一片冰剑从雾里飞出来的时候,我没动。它悬在半空,薄如纸,边缘泛着幽蓝光晕。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眨眼之间,漫天都是。
每一片都映着一张脸。
灵溪宗的弟子。有的我叫得出名字,有的只记得他们总在药园偷懒。一个接一个,浮现在冰晶上,眼神空洞,嘴唇微动,像要说些什么。
“别看。”血屠低吼,脊椎骨刺撑开成盾,挡在我侧后方。
可我已经看见了。
张大胖站在第七排右侧那片碎冰里,咧嘴笑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
不是幻象该有的动作。
我的心口猛地一缩,仿佛被人攥住肺叶狠狠拧了一把。右眼骤然灼热,红莲纹自行浮现,撕扯着视线。我咬牙闭眼再睁,那画面还在:他嘴角歪着,满脸油光,手里还抓着半块酱肘子,冲我晃了晃。
“小白……救我……”
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
我挥刀。
弑神刃划出弧线,黑焰缠刃而起,将那片冰斩成两半。裂开的瞬间,里面的人影扭曲了一下,嘴巴张到极限,发出无声的哀嚎。接着化作白气消散。
但我左肩的麻木已经蔓延到了胸口。
低头一看,一道细小的冰 shard 不知何时扎进了肩头,几乎没入皮肉,正往外渗着淡紫色的雾。那雾不散,反而顺着血脉往里爬,像有生命一样贴着经络游走。
血屠察觉不对,猛地转身:“你中招了!”
话音未落,四周冰剑齐震,成千上万道寒光同时锁定我们。它们不再只是飘浮,而是缓缓旋转,彼此连接,形成一座巨大的环形阵列。中央空地升起一道人影轮廓,模糊不清,却散发出极寒气息。
玄霜来了。
我没有回应血屠,只是伸手抓住肩上的冰 shard,用力拔出。血刚喷出来,就被刀柄涌出的黑焰裹住,烧得滋滋作响。伤口边缘迅速焦黑结痂,但体内的毒仍在扩散,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以为那是你兄弟?”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冰阵深处传来,“那是我用残魂炼制的忆影傀,连记忆碎片都不完整,只够演一场戏。”
我盯着那团雾中的身影,喉咙干涩:“那你为什么要让他说话?为什么要让他……眨眼?”
“因为我知道你会信。”她轻笑一声,“你们这些活人,最怕的不是死,是遗憾。”
冰剑再度袭来,这次不再是零散试探,而是如暴雨倾盆。血屠怒吼一声,双臂骨刃交叉横扫,硬生生劈开一片空域。可他的动作慢了,左腿关节咔的一声错位,整个人踉跄跪地。
我也动不了几步。
毒素已经侵入识海,耳边响起杂乱的声音——有人哭,有人喊我的名字,还有人在笑。我死死攥住刀柄,靠那点黑焰护住心脉,才没当场昏过去。
就在这时,一抹黑影从冰雾边缘走出。
墨玄。
他没有穿永夜的袍子,只披着一件褪色灰衣,手里空无一物。走到距我们十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我肩头的伤,又落在地上那堆被焚毁的冰渣上。
“多感人的重逢。”他冷笑,“可惜,他们都死了。”
我喘着气,没说话。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是不是该动手?能不能信?可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
“你来干什么?”我问。
“看热闹。”他抬眼看向空中那座冰阵,“玄霜这一招‘溯魂镜’,不只是唤出亡者影像,她在冰里藏了变种冥瘴。你们刚才烧掉的每一具冰傀,都会释放毒雾,吸入越多,看到的‘故人’就越真实。”
血屠抬头,眼中灰翳更重:“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你们会听吗?”墨玄淡淡道,“上一刻你还想杀了我。”
我盯着他,忽然想起之前他在祭坛偷袭失败后的表情——不是愤怒,是惊疑。那时他就看出弑神刃不对劲了。
“你现在说这些,是想让我们停手?”我声音沙哑。
“我只是不想你们死得太蠢。”他忽然抬手,指尖一点阴力射出,击碎三具正在凝聚的冰傀。那些本该成型的人影瞬间崩解,露出内部蠕动的紫黑色丝线。
果然是陷阱。
我强压体内翻腾的气血,将灵气灌入弑神刃。黑焰再次升腾,可这一次,刀身竟微微颤抖起来。红莲纹变得暗沉,花瓣边缘出现裂痕。
“小心。”墨玄忽然警告,“你的刀……被污染了。”
话音未落,一截断刃残骸突然自燃,爆开一团浓烈黑雾,直扑血屠面门。我反应不及,只能强行扭转刀势,用刃背猛撞那团雾源。冲击力让我后退两步,脚跟踩进碎石堆里。
血屠偏头躲过,咳出一口带冰碴的血。
“这火……开始反噬了。”他盯着我手中的刀,眼神凝重。
我握紧刀柄,掌心已被烫出水泡。黑焰仍在跳动,但已不受控制,偶尔会朝我自己卷来。
墨玄看着这一切,沉默片刻,忽然道:“幽璃临死前,留下一句话。”
我抬眼。
“她说,善念能净魔,也能被魔所用。”
我没答。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入雾中,身影渐渐模糊。
风更大了,吹得满地冰渣哗啦作响。远处那座冰阵开始收缩,万千冰剑缓缓下压,如同天幕垂落。每一面镜子都在闪动,映出不同的面孔——有笑的,有哭的,有张嘴喊不出声的。
张大胖又出现了。
这次他站在最前方,离我不过五步。他抬起手,像是要碰我的脸。
我举起弑神刃,刀锋对准他的眉心。
黑焰吞吐不定,在刀身上裂开细纹,像蛛网般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