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脉的腹地,风雪是永恒的主宰。这里的雪不再是轻柔的飘落,而是被狂风裹挟着,如同白色的沙暴,抽打在脸上,生疼。能见度极低,十步之外,便是一片混沌。
叶青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齐腰深的积雪中,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兽皮衣勉强御寒,却难以完全隔绝这蚀骨的冰冷。他必须时刻运转着那微薄的灵力,才能在如此酷寒中保持体温,不至于被冻僵。
青鳞少女赠予的肉脯和草药早已耗尽。饥饿和寒冷如同两条毒蛇,不断噬咬着他的意志。他只能靠挖掘雪层下的草根,或是偶尔幸运地找到几颗被风雪打落的干瘪野果充饥。嘴唇干裂,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更可怕的是孤独。放眼望去,除了白,还是白。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无尽的冰雪绝域中艰难求生。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寂感,远比身体的痛苦更折磨人。
但他不能停下。停下,就意味着死亡。
怀中的锈剑依旧沉寂,自那日洞中剑鸣之后,再无任何异动。叶青有时会摩挲着冰冷的剑鞘,试图从中汲取一丝力量,回应他的只有死寂。这柄剑救过他,也带给他巨大的隐患,如今却成了他身边唯一不变的“伙伴”。
“必须找到混乱城……”这是他心中唯一的信念。据说那里是黑风山脉中唯一的人类聚集点,三教九流,龙蛇混杂,是逃亡者和亡命徒的天堂。只有到了那里,他才可能获得喘息之机,打探消息,寻找修复经脉、提升实力的方法。
根据少女模糊的指引和太阳(偶尔从云层缝隙中露出)的位置,他艰难地辨认着方向。山路崎岖,沟壑纵横,他不得不时常绕路,进展缓慢。
这一日,风雪稍歇,天色却更加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预示着一场更大的暴雪即将来临。叶青找到一处背风的岩石凹陷,打算稍作休整,恢复体力。
他刚坐下,掏出最后一点草根准备咀嚼,耳朵忽然动了动。
风中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踩踏积雪的“咯吱”声,还有压抑的喘息。
不是风声!
叶青瞬间警觉,身体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缩进岩石阴影深处,手握住了锈剑剑柄。他屏住呼吸,透过岩石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雪坡上,出现了几双幽绿色的眼睛。紧接着,五六头壮硕如小牛犊般的雪原狼显出了身形。它们毛色灰白,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獠牙外露,涎水从嘴角滴落,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小坑。它们显然饿极了,幽绿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叶青藏身的岩石,鼻翼翕动,显然已经嗅到了生人的气息。
为首的狼王体型尤为巨大,额间有一撮银色的毛发,眼神更加狡诈和凶残。
被狼群盯上了!
叶青的心沉了下去。若是全盛时期,对付这几头低阶妖兽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此刻他重伤初愈,饥寒交迫,灵力匮乏,面对一群配合默契、嗜血成性的饿狼,胜算渺茫。
不能硬拼!
他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视四周,寻找脱身之策。然而,这片区域相对开阔,除了这块岩石,并无其他更好的掩体。狼群已经呈扇形散开,缓缓逼近,封堵了他所有可能的逃跑路线。
逃不掉,唯有死战!
一股狠厉之气从叶青心底升起。北燕王府的绝境,落魂川的杀机,他都闯过来了,岂能葬身于这几头畜牲之口?
“嗷呜——!”
狼王发出一声长嚎,发出了进攻的信号。五六头雪原狼同时发力,如同离弦之箭,从不同方向扑向岩石后的叶青!爪牙闪烁着寒光,带起凌厉的腥风。
叶青瞳孔收缩,在狼群扑到的瞬间,猛地从岩石后滚出!同时,锈剑连鞘横扫!
“嘭!”剑鞘沉重,精准地砸在一头最先扑到的雪原狼腰腹之间。狼是铜头铁骨豆腐腰,这蕴含了叶青全身力气的一击,顿时让那头雪原狼惨嚎一声,腰椎断裂,瘫软在地。
但其他饿狼的攻击已然临身!利爪撕扯,獠牙噬咬!
叶青狼狈地翻滚、躲闪,锈剑或挡或砸,凭借着在王府挣扎求生练就的反应力和被妖血强化后的体魄,勉强支撑。兽皮衣被撕裂,身上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瞬间染红了白雪。
血腥味更加刺激了狼群的凶性,攻击愈发疯狂。
这样下去不行!体力消耗太快了!
叶青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不再一味躲闪,看准一个机会,面对一头凌空扑来的恶狼,不闪不避,反而主动迎上,将锈剑当做短矛,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狼口猛刺而去!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噗嗤!”
锈剑的鞘尖,再次展现了它的锋锐,竟直接刺穿了恶狼的上颚,从后脑透出!恶狼当场毙命。
但叶青的肩膀也被狼爪狠狠撕下一块皮肉,剧痛钻心!
他踉跄后退,拄着剑喘息,剩下的三头狼(包括狼王)将他团团围住,龇着牙,发出低沉的威胁声。狼王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叶青,似乎在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叶青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滑落。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失血和体力透支让他摇摇欲坠。怀中的锈剑,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微弱的渴望——对鲜血的渴望。
“想要血?那就给你!”
叶青嘶吼一声,主动冲向狼王!他将所剩无几的灵力,连同满腔的恨意与求生欲,疯狂灌入锈剑之中!
“嗡!”
锈剑再次震鸣!虽然远不及洞中那次的恐怖,却有一股冰冷的煞气弥漫开来!
狼王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低吼一声,纵身跃起,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叶青的脖颈!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叶青福至心灵,手腕一抖,锈剑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向上撩起!
“镪!”
一声刺耳摩擦声!剑鞘的顶端,竟与狼王的獠牙狠狠撞在一起!
火星四溅!
狼王痛嚎一声,被巨大的力量掀飞出去,口中獠牙竟崩断了一颗!而叶青也被反震之力震得手臂发麻,锈剑险些脱手。
另外两头狼趁机从侧面扑上!
叶青眼中厉色一闪,不再顾忌,锈剑横扫!
“噗!噗!”
剑鞘划过,如同烧红的烙铁切过牛油,竟轻易地割开了两头雪原狼坚韧的皮毛和肌肉!鲜血喷溅而出,大部分洒落雪地,却有一小部分,诡异地被锈剑剑鞘吸收!
吸收了狼血的锈剑,似乎重量都轻了一丝,那股冰冷的煞气也活跃了一分。
狼王见状,幽绿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它低吼一声,竟不敢再战,夹着尾巴,带着满嘴鲜血,迅速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叶青拄着剑,单膝跪在雪地中,大口喘息着,周围是四具狼尸和淋漓的鲜血。他胜了,却是惨胜。
他看着手中依旧锈迹斑斑的长剑,眼神复杂。这柄剑,饮血而生,愈战愈凶。它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咒。
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休息片刻,他强撑着收拾战利品,割下几大块狼肉,用雪擦去血迹,小心包裹起来。这些将是接下来几天重要的食物来源。
做完这一切,他不敢久留,血腥味可能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再次踏上了征程。
风雪重新变得猛烈,将他留下的足迹和血迹迅速掩盖。
如同这残酷的黑风山脉,吞噬着一切痕迹,也磨砺着每一个挣扎求生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