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汉彰的的怒火似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他之所以如此的愤怒,不是因为雅间里走出的这个人让他惊讶,而是因为——他认出来了! 这个文质彬彬、笑容可掬的男人,正是南开大学那位谈笑间就决定了李纯命运的范老师!
电光火石间,所有的线索瞬间贯通!赵若媚异常的邀约、青龙潭的孤岛、恰到好处的冲突挑衅...这哪里是什么同学聚会?分明是范老师为他王汉彰量身定做的一个杀局!目的就是把他引到这插翅难逃的孤岛,剥掉他所有的伪装,将他里里外外看个通透!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被戏耍的滔天怒火,瞬间席卷了王汉彰全身。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转向身旁的赵若媚,声音冷得能掉冰碴:“是这位范老师让你把我诓到这来的?”
赵若媚被他看得浑身一颤,脸色惨白,死死低着头,手指用力绞着衣角,几乎要把它撕破,声音细微的说道:“不...不是!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范老师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小王同学,小赵同学确实事先不知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安静地方谈谈?”
他语气客气,但王汉彰眼角的余光早已锁定了范老师身后那两个穿着学生装、却站姿如松的精壮汉子。他们宽大的外衣下,毛瑟盒子炮的轮廓清晰可辨,眼神锐利如鹰,牢牢锁定着自己。
红队! 王汉彰心头一凛。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这两个人可能就是干掉李纯的执行者!
王汉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座小岛距离岸边最近的距离也有二、三百米远,想要游过去至少也需要十分钟左右。小岛上面,除了这四、五十个青年学生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游客。而且,这间名为青龙潭的茶社之中有多个包间,这些包间中还有没有范老师的同党,王汉彰根本不知道。
最关键的是,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赵若媚。如果只有自己,王汉彰还可以和范老师讨价还价,大不了一拍两散,相信他们也不敢轻易动手。可现在,赵若媚的存在让他投鼠忌器,这位范老师让自己去跟他谈谈,这让王汉彰根本就无法拒绝。
不得不承认,这位范老师简直就是算无遗策啊,整个过程都被他轻易的掌控,这让王汉彰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想到这,他叹了口气,开口说:“行啊,那就谈谈呗…………”
小岛边缘的一处空地上,桐油木地板上支着几张桌子,遮阳的凉棚挡住了太阳,湖面上不时吹来一阵凉风,看着四周的芦苇荡和不时跃出水面的鲢鱼,这绝对是一处纳凉的好去处!
王汉彰看似放松地翘着二郎腿,腋下的枪套却触手可及,掌心一片湿冷黏腻。
范老师啜了口茶,从容道:“小王同学,你的身份特殊,贸然找你,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如果以我名义相邀,你也未必理会。所以,只好借班级聚会之机,让同学们可携友同游,这才请小赵同学邀你前来。她确实不知内情,也非我们发展对象,你尽可放心。”
他看着王汉彰紧绷的脸,补充道,“我们很珍惜像小赵这样有进步思想的青年,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
“少废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汉彰不耐地打断,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接连的几次任务成功,让王汉彰有了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但是,当他面对范老师的时候,王汉彰觉得自己的所有想法,都会被他提前预知。这种被对方完全看透、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他烦躁异常,比面对詹姆士时更甚。
范老师放下茶杯,神色一正:“首先,是感谢。你提供的情报至关重要,我们得以迅速铲除李纯这个叛徒,避免了组织遭受灭顶之灾。我代表北方局,向你致以诚挚谢意!”
王汉彰冷笑了一声,开口说:“哼,我不稀罕!你说完了吧,要是没事儿我就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范老师按住了他的手,继续说:“小王同学,稍安勿躁嘛,听我把话说完…………”
他点燃了一支烟,继续说:“你的背景,这段时间我做了一番了解。”
看到王汉彰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老师抬手示意他稍安,说:“别误会,我对你绝无恶意。我们知道,你出身工人家庭,你的父亲,是条硬汉子!他为工友争权益,却被三菱的日本监工活活打死……”
““闭嘴!” 王汉彰猛地一拍桌子,茶碗震得跳起!他双目赤红,压抑的怒火和丧父之痛瞬间爆发,声音嘶哑的说道:“提我父亲?你也配?!要不是你们这些人瞎撺掇,把他推到前面当枪使,他会死在日本人的棍手里?!他的血债,你们也有一份!”
范老师迎着他喷火的目光,声音沉稳却带着力量:“前段时间的某些策略,确实有激进失误之处,血的教训我们铭记在心。但小王,你父亲的死,根源不在某次罢工,不在某个鼓动者!根源是日本人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的殖民制度!是那些勾结洋人、压榨同胞的买办军阀!你父亲争取的,是工人兄弟活命的权利!他倒下了,但千千万万像他一样的工人还在受苦!我们斗争的目标,就是要彻底砸烂这吃人的旧世界!让工友不再无辜惨死,让农民不再饿殍遍野!”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的说道:“你说我们利用人?你看看这些热血的学生!”
他指向茶社方向,继续说:“想想那些在工厂挣扎的工友!我们要做的,是唤醒他们看清谁是真正的敌人!是团结起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你在英租界,手握权柄,看尽洋人买办的勾当。你的位置,本可以成为刺向敌人心脏最锋利的一把刀!我们需要你这样的热血男儿!加入我们,一起终结这黑暗,为你父亲,为千千万万受苦的同胞,讨一个真正的公道!创造一个工农当家作主的新世界!”
范老师的这番话确实说的正义凛然,如果是没经过事的年轻人,很可能信了他说的话。但父亲临终前的惨状和常先生冷漠的话语在脑中反复撕扯。他猛地站起身,脸上是混合着悲愤和嘲讽的复杂神情。
“新世界?”王汉彰一声冷笑,开口说:“范老师,你画得饼又大又圆!可在我王汉彰眼里,这世道,甭管是谁上台,第一件事就是刮地皮、喝人血的勾当,打先秦开始,这种事就从来没变过!天下乌鸦一般黑!”
“我什么也不信,只信这个…………”说着,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腋下的枪套,发出沉闷的声响。范老师身后的那两个红队队员立刻将手伸进了衣兜,身体紧绷起来。
“俗话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咱们不是一路人,我也不想跟你们有任何的瓜葛!你们以后要是还敢在英租界闹事,别怪我不留情面!”说完,他拉起身旁的赵若媚,向岸边的布蓬船走去!凉棚下,只留下一脸凝重的范老师和湖面吹来的、带着一丝凉意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