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汁般在青铜舱壁晕染开来,陈昀将脊背更深地陷进织锦软垫。
通天阵盘悬浮在半空,幽蓝光纹勾勒出繁复的八卦图阵,机械女声裹挟着金铁交鸣之音,船舱里浮动着沉香木燃烧的细碎响动,却压不住他们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玉盏中的灵茶早已凉透,陈昀摩挲着盏壁镶嵌的鲛珠。
当真要当扑火的飞蛾么?这个念头甫一浮现,便在灵台掀起惊涛。
他们这几人都不算庸才了,可若与那些巨头势力的核心弟子相较,倒像是萤火较之皓月。阵盘播报的每个名字,都似重锤凿开他们自诩坚固的道心。
老大...苏霸天的喉结上下滚动,玄铁护腕与沉香木案几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动,咱们去抢机缘...会不会被剁成肉泥?
陈昀忽地笑出声,指尖轻弹玉盏,叮咚清响中鲛珠折射出七彩光晕:何止肉泥?怕是要神魂俱灭,连投胎都都是奢望。
舱内温度骤降,苏霸天玄色劲装下隆起块块腱子肉,此刻竟如霜打秋叶般瑟缩。陈昀起身推开雕花舷窗,裹挟着星辉的夜风灌入舱室,吹散了他束发的玄丝绦带:可曾见过凡间庙会?稚童举着糖人穿梭于车马之间,虽够不着酒楼雅座,却能拾些贵人遗落的金瓜子。
刘盛昌将刻画好的阵盘丢进了储物戒,撇撇嘴:你这是要把机缘当残羹冷炙?
非也。陈昀并指为剑,在虚空中勾画符篆,鎏金轨迹凝成游鱼之形,人皇大墓,机缘无尽,我们既非巨鲸可吞江海,何妨做条锦鲤?游鱼符篆倏然炸裂,化作漫天星子落在众人衣襟,那大墓内的海量灵气,都够我们修为精进一大截了。
苏霸天望着衣摆上闪烁的星光,忽然觉得指节不再发冷。阵盘仍在播报某位尊者至尊祭出本命法器的消息,但此刻听来,倒像是为他们的计划喝彩的锣鼓。
“你是说......”
“硬争,咱们是必死的!事不可为,就当去长长见识!随便漏点别人看不上的机缘,都值回票价了。毕竟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不对等的,我们几个可是连入场的资格都没的!”
陈昀笑着继续靠在织织锦软垫上,满是不在乎的说道,他从一开始,期望就不高!
忽然,飞舟猛然震颤,舱内烛火簌簌摇曳,金铁交鸣的巨响惊得陈昀霍然起身。
“怎么回事?”
他剑眉微蹙,玄色衣袍掠过窗边流云,却见另一艘鎏金飞舟近乎贴着他们悬停,防护法阵激起的灵气涟漪仍在空中荡漾。
何方道友拦路?租舟的掌事已横剑立于甲板,袖中暗扣三枚法术符篆。
陈昀默然跟出,目光扫过对方舟首的赤焰纹路——那熔岩般流淌的图腾在日光下泛着诡异流光,竟是越看越眼熟。
实在对不住!沙哑声线自对面舱内传来,这破船突然失控...
话音未落,陈昀瞳仁骤缩,这声音似乎有有些熟悉!
他抬手按住正要发难的掌事,忽而扬声道:可是烈焰谷火风长老当面?
云海忽地沉寂。
须臾间,鹤发老者踏出舱门,腰间九转火云佩叮当作响。
陈昀望着那张布满火灼疤痕的面容,嘴角噙起笑意:十数载未见,长老近来可好?
火风长老枯掌猛然扣住船舷,赤红瞳孔骤然收缩。
“道友是……”
陈昀忽的轻笑起来,周身骨骼肌肉蠕动,眨眼间化为当日拍卖行内,跟在诸葛灵儿后面的保镖模样:当日大小姐说过,让你回去好好整顿宗门,将来我会来找你的……
墨琼也是出来,易形成另一个保镖模样,哈哈大笑,“火风长老可还记得我们?”
陈管事!墨管事!老者喉头震颤着抢前半步,玄铁靴竟将甲板烙出焦痕,老朽等您们...等了整整十多年了啊!
他忽地仰天大笑,震得云层翻涌如浪,速速备酒!今日定要听您细说大小姐的谋划!
天际霞光忽然大盛,两艘飞舟的防护阵竟在老者笑声中悄然相融,化作赤金屏障直贯云霄。
青鳞飞舟的舱室内浮动着稀薄的龙涎香,七宝鎏金案几上,陈昀指尖漫不经心地叩着青玉案。
当他寒星般的眸子扫向舱角时,刘盛昌早已掐起阵诀——袖中接连飞出两道符篆,在舱顶交汇成水波般的结界,连案头夜明珠的光晕都被压得晦暗三分。
“火风长老,烈焰谷如今如何啊?”陈昀笑吟吟的问道。
老者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翡翠酒樽,喉结滚动三次才吐出浊气,“唉,一言难尽啊……”
说着不经意看了苏霸天等人一眼。
陈昀笑道,“无碍,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火风长老闻言也是点点头,才缓缓道来。
“当年王掌柜给了不少的资源,让我火速稳定了分裂后的烈焰谷,近些年来的发展,虽然没能回到巅峰,也算稳定了在了三流势力的头部。”
火风长老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酒液在月光石下泛起血色涟漪。
“而三年前,不知道怎么的谷内地火忽然暴动不已,温度也在不断的升高,那些本来已经沉寂的地火口,再次沸腾起来。”
“起初还能可以控制,慢慢的温度越来越高,谷内已经不适合修行,无奈之下,我让所有人慢慢的退出谷内。”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如今谷中弟子十不存一,除了几个老骨头,只剩百来个孩子还守着祖训。
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赤红晶珠,珠子内部仿佛有岩浆流淌,前些日子,衍皇大墓异象出现时,老夫感应到谷底传来召唤......
刘盛昌着珠子瞳孔骤缩:地脉精魄?不对,这火纹走势......
当时地火已呈焚天之势。火风长老指尖在珠面弹出一声清鸣,舱内温度陡然攀升,老夫折损三成修为才破开火障,却在原本的宗门禁地发现这个——那里据说是烈焰谷立宗之前便存在,久远到无法探查。
陈昀突然起身,袍袖扫过时熄灭珠光:“先收起来,确定每次异动都有那天地异象有关吗?”
火风长老猛地抬头,酒盏砸在案几上。刘盛昌已用朱砂在舱壁画出三十六道封灵符,符纸无风自燃成灰。
陈管事?火风长老嗓音发颤,难道这与那衍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