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谦话音落下,整个后院霎时一片死寂。
王主任的呼吸都停了半拍。他比谁都清楚,能让省卫生厅厅长的秘书亲自来请,还用上“非常重要”这种字眼的老首长,那得是何等通天的大人物。
这是泼天的机遇啊!
只要林先生能治好这位老首长,那从此以后,就不只是在杏花镇,不只是在县里,而是在整个省里,都能横着走了!
张明、李哲、陈东三个学生,更是激动得脸都红了。
他们觉得,自己见证了历史。
一个乡野神医,一步登天的历史。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墨身上时,他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举动。
他没有激动,没有受宠若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转过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慢悠悠地坐回了椅子上。
“吴秘书,让你白跑一趟了。”
林墨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我的规矩,想必王主任跟你提过。”
“我不出诊。病人,必须到我这铺子里来。”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像一颗炸雷,在吴谦的耳边轰然炸响。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林墨同志,你……你说什么?”
林墨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重复道:“我说,我不去省城。想看病,就把人抬过来。”
这下,吴谦听清楚了。
他的脸色,从错愕,瞬间转为铁青。
他身为钱厅长的秘书,在省里走到哪里不是被人奉为座上宾?就算是那些大医院的院长、专家,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怠慢!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个乡下的赤脚医生,竟然敢当面驳他,不,是驳钱厅长,是驳那位老首长的面子!
“林墨同志!”吴谦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你知道你拒绝的是谁吗?”
“老首长的身份,不是你我能够议论的。我只能告诉你,他的健康,关系到我们省未来的稳定和发展!”
“我希望你,能从大局出发,不要因为一些个人的小规矩,耽误了大事!”
他把“小规矩”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王主任急得满头大汗,他赶紧上前打圆场。
“吴秘书,您别生气,您消消气。”
他一边给吴谦赔笑,一边压低声音道:“林先生他……他不是那个意思。他这人,就是脾气有点古怪,医术高的人,都……都有点个性。”
“林先生,您看……”王主任又转头,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林墨,“这位老首长身份特殊,情况也特殊,咱们……咱们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下?”
他觉得,林墨这次是真的托大了。
这可是天大的机会,怎么能就这么推出去呢?
那三个学生也觉得林墨太狂了,简直是不知好歹。
省里的大人物亲自来请,这是多大的面子?还端着架子,真当自己是活神仙了?
然而,面对所有人的不解和压力,林墨依旧稳如泰山。
他放下茶杯,杯子和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吴秘书,王主任,你们都错了。”
林墨的目光扫过众人,平静地开口。
“我立规矩,不是为了拿架子,也不是为了显示自己有多大本事。”
他看着吴谦,眼神清澈而坚定。
“规矩,一旦立下,就是用来守的。如果今天因为来的是一位大人物,我破了例;那明天,来了一位更有钱的富商,我是不是也要破例?”
“长此以往,我的规矩还是规矩吗?我的‘清清百草阁’,又靠什么在这杏花镇立足?”
“人无信不立,铺子也是一样。”
“我今天破了例,丢掉的,是我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
吴谦被这番话问得哑口无言。
他没想到,一个年轻人,考虑的竟然是这些。
他本以为对方是恃才傲物,却没想,对方是在守护自己的原则。
林墨顿了顿,继续说道:“吴秘书,咱们换个角度想。如果老首长的命,比他的面子、比他舟车劳顿的辛苦更重要,那你们自然会想办法把他送来。”
“可如果,你们觉得,让他老人家来我这个小镇,是件丢人的事,宁愿让他在省城里耗着,也不愿放下身段。那只能说明,他的命,在你们眼里,也就那么回事。”
“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来找我呢?”
“找个由头,风风光光地办后事,不是更体面?”
话很糙,但理就是这么个理。
诛心!
吴谦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他被林墨这番话给镇住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狂妄,而是看得太透彻了!
他把所有的路都堵死,只留下一条:要么按我的规矩来,要么滚蛋。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逼着省城那群大人物做出选择——要脸,还是要命!
吴谦沉默了。
他脑子里飞速权衡着。
来之前,钱厅长就交代过,这位林先生医术通神,但性子极傲,让他务必客气。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傲到这种地步。
连老首长的面子都敢不给。
现在怎么办?硬逼着他去?看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恐怕把他绑去,他也不会出手。
就这么回去?那老首长那边怎么交代?钱厅长的怒火谁来承受?
他看了一眼旁边恭敬侍立的王主任。
王主任是什么人?省里内科的权威,眼高于顶。可他在林墨面前,谦卑得像个小学生。
这足以说明,林墨的本事,绝对在王主任之上。
想到这里,吴谦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他对着林墨,微微躬身。
“林先生,是我冒昧了。”
他苦笑了一下,“您说得对。规矩,就是规矩。”
“我会立刻回去,把您的话,原原本本地向钱厅长和各位领导汇报。”
“至于最后他们怎么决定,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他知道,这趟回去,自己免不了一顿斥责。但他更清楚,如果办不成这件事,后果会更严重。
林墨点了点头,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
“吴秘书,辛苦了。”
吴谦刚准备转身离开,林墨又开口了。
“等一下。”
吴谦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如果你们决定把人送来,”林墨的语气很平静,“在那之前,我需要看到他全部的病历。包括所有医院的检查报告、诊断记录、用药清单,还有……最关键的,护士的日常护理记录。”
“我要知道,你们之前,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吴谦一愣,随即郑重地点头。
“好!我明白了!林先生,我一定把东西给您送到!”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去。
看着吴谦匆忙离去的背影,王主任的三个学生,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刷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