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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无声的惊雷

会议室的空调冷气,像细密的冰针,扎在乌妤裸露的皮肤上。同事担忧的询问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她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宗崎离开的那个门口,以及他留下的、那个足以将她数月心血碾碎成渣的质疑。

“乌工?我们……”

“核实。”乌妤猛地打断同事的话,声音嘶哑得不像她自己,“立刻联系甲方,调取所有原始档案,包括任何事故维修记录。通知结构组所有人,半小时后小会议室紧急会议。”

她必须立刻行动起来,用专业的、高效的行动来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她不能垮,尤其是在他面前。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设计院灯火通明。结构组的同事被从晚餐、从健身房、从温暖的家里紧急召回。传真机吞吐着泛黄的旧图纸,电脑屏幕上运行着复杂的应力模拟程序,电话铃声和激烈的讨论声交织在一起。

乌妤站在白板前,快速勾勒着结构简图,语速飞快地分配任务,眼神锐利,表情冷静。只有她自己知道,握着的马克笔末端,已经被她手心的冷汗浸湿。

“火灾区域……三十年前……修复记录不详……”她喃喃自语,大脑飞速运转,“如果宗崎说的是真的,那么不仅仅是西侧三到五轴,连带周边的节点都可能存在疲劳损伤……”

“乌工,甲方那边回复了,确认九十年代末确实有过一次小型火灾,但具体受损情况和修复档案……他们需要时间查找,部分纸质档案可能遗失了。”一个同事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带来了最坏的消息。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乌妤。

没有原始数据,就无法准确评估现有结构的安全性。他们的方案,成了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

乌妤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宗崎那双冰冷的、毫无波澜的眼睛。他精准地找到了她最脆弱、最无法辩驳的命门,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击毙命。

这不是质疑。这是宣判。

“继续。”她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声音却异常坚定,“没有数据,我们就自己做最保守的估算。联系第三方检测机构,申请夜间进场,做现场超声波和射线探伤。我要在明天早上看到初步检测报告!”

命令下达,团队再次忙碌起来。乌妤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城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夜色深沉,像化不开的浓墨。

宗崎……他如今是“宗总”。他怎么会拿到那些连甲方都一时找不到的原始图纸?他出现在这个项目里,是巧合,还是……?

她不敢深想。那个少年时期如同野兽般横冲直撞的宗崎,如今换上了西装,拿起了更锋利的武器。他的报复,不再是拳头和噪音,而是悄无声息地,将她置于死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乌妤心头莫名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走到走廊僻静处,接起。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轻微的呼吸声。然后,那个她此刻最不想听到的、低沉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乌工,”宗崎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比会议上少了几分公式化,多了几分她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散漫,“还在加班?”

乌妤握紧手机,指节泛白:“宗总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他低笑一声,那笑声像羽毛搔过心脏,却带着毒,“只是提醒你,那片区域的钢结构,当年用的是含碳量偏高的劣质钢材,火灾后晶格结构改变,脆性会增加。你们做探伤的时候,最好重点检测焊缝和热影响区。”

他说完,不等乌妤反应,便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忙音像冰冷的雨点,砸在乌妤的耳膜上。她僵在原地,浑身发冷。

他不仅知道火灾,知道损伤,他甚至知道当年用的是劣质钢材!他对她团队的动向了如指掌!他就像隐藏在暗处的猎人,冷静地看着她在陷阱里挣扎,甚至还好心地“提醒”她,哪里是陷阱最致命的部分。

这种被完全掌控、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比当众被质疑更让她恐惧和愤怒。

他到底想干什么?展示他的无所不能?欣赏她的狼狈不堪?

乌妤猛地转身,冲回会议室,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检测重点调整!优先排查西侧三到五轴区域的所有焊缝和热影响区!尤其是使用高频超声,注意晶粒粗大和微裂纹!”

团队成员虽然疑惑,但看到她铁青的脸色,没人敢多问,立刻执行。

那一夜,无人入眠。

乌妤守在检测现场,穿着反光背心,戴着安全帽,看着技术人员操作着复杂的仪器。冰冷的金属探头顶在锈迹斑斑的钢梁上,屏幕上跳跃着扭曲的波形和数据。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铁锈和紧张的味道。

每一组异常数据的出现,都像是对她专业能力的无声嘲讽,也像是在印证宗崎那句冷酷的“指教”。

天快亮时,初步报告出来了。结果触目惊心。宗崎说的,分毫不差。那片区域的钢结构存在严重的隐患,他们的原方案确实存在致命缺陷。

乌妤拿着那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报告,站在空旷的厂房里,晨曦透过破损的窗棂照进来,勾勒出她疲惫而单薄的身影。

她输了。在重逢的第一场战役里,一败涂地。

而且,是被他以一种完全碾压的方式,击败得如此彻底。

第十一章:狩猎者的游戏

项目陷入僵局。

乌妤团队不得不全盘推翻之前的方案,重新进行结构设计和成本核算。工期压力、甲方的质疑、合作方(尤其是宗崎那边)无形的压力,像几座大山,压得整个团队喘不过气。

而宗崎,自那次会议和深夜电话后,再也没有直接联系过乌妤。他像个真正的、高高在上的合作方负责人,只通过助理和邮件往来,语气客气而疏离。但他的影响力无处不在。他提供的那些关键历史数据,像一把标尺,时刻衡量着乌妤团队新方案的可行性。每一次方案提交,他那边总能提出一针见血、让人无法反驳的专业意见,逼得他们一次次修改,一次次优化。

这感觉,就像一场精心设计的猫鼠游戏。他是那个慵懒而危险的猫,而她,是那只被他用爪子拨弄、疲于奔命的老鼠。

乌妤几乎住在了公司。咖啡杯里永远留着黑色的残渣,眼底的乌青用再厚的粉底也遮掩不住。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也更加尖锐。对工作的要求近乎严苛,对团队成员的失误零容忍。

只有在一个人的深夜,当她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办公室冰冷的玻璃幕墙上,看着楼下如同玩具模型般的车流时,才会允许自己流露出片刻的脆弱。

她想起少年时的宗崎,那个会用舌钉吻她、会为她打架、会递给她沾着血污的水果糖的宗崎。那个宗崎,虽然危险,虽然笨拙,但他的情感是炽热的、可见的。

而现在的宗崎,像一座被冰雪覆盖的火山,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蕴藏着足以毁灭一切的能量。他不再直接表达愤怒或占有,而是用这种更成熟、更残酷的方式,让她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让她在他的领域里,仰其鼻息,挣扎求存。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这天傍晚,乌妤终于将修改了无数遍的新方案邮件发送给合作方,几乎是同时,收到了宗崎助理的回复,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宗总邀您共进晚餐,地点:云顶餐厅,七点半。”

不是请求,是通知。

乌妤看着那行字,心脏猛地一缩。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是庆功?还是……审判?

她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七点二十五分,乌妤站在本市最负盛名的云顶餐厅门口。餐厅位于摩天大楼的顶层,四面落地玻璃,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流光溢彩,繁华如梦。

她穿着为了见客户才准备的、唯一一套能撑场面的米白色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脸上化了精致的妆,试图掩盖连日的疲惫。但站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入口,她依然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异世界的闯入者,格格不入。

侍者引领她走向靠窗的位置。宗崎已经在那里了。

他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小半截锁骨和隐约的肌肉线条。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和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他正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的夜景,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香槟杯,轻轻晃动着里面金黄色的液体。

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暧昧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既矜贵,又带着一丝难以驯服的野性。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依旧是那种冰冷的、审视的平静。

“乌工,很准时。”他微微颔首,示意她坐下。

侍者为乌妤拉开椅子,倒上柠檬水。菜单是法语,乌妤看得有些吃力。

“这里的鹅肝和松露不错。”宗崎开口,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或者,你可以试试他们的‘初见’。”

“‘初见’?”乌妤抬起眼。

“餐厅的招牌鸡尾酒。”宗崎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味道很特别,或许能让你想起点什么。”

乌妤的心猛地一沉。他是在暗示他们的“初见”吗?那个混乱、窒息,却又带着诡异悸动的开始?

她没有接话,只是合上菜单,对侍者说:“一份套餐,谢谢。”

侍者离开,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舒缓的钢琴曲在空气中流淌,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气氛优雅而静谧,却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新方案我看过了。”宗崎切入了正题,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比之前那个……像样一点。”

他的评价,带着施舍般的居高临下。

乌妤握紧了水杯,指尖冰凉:“多谢宗总‘指点’。”

宗崎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抿了一口香槟,慢条斯理地说:“不必客气。我只是不希望我的投资,打水漂而已。”

他的投资?乌妤猛地看向他。

宗崎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深邃,像要把她吸进去:“忘了自我介绍。除了是贵司的合作方,‘崎曜资本’也是这个文创园区项目的最大投资方。”

崎曜资本……

乌妤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那是近几年在业内声名鹊起的一家风险投资公司,以眼光精准、手段凌厉着称。她怎么也想不到,它的创始人,会是宗崎!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个项目的幕后主宰?她的方案,她的去留,甚至她所在设计院能否继续参与这个项目,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巨大的信息量和被蒙在鼓里的羞辱感,让她脸色瞬间苍白。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声音干涩得厉害,“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你在这家设计院。”宗崎打断她,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酷,“我知道你会参与这个项目。我知道你会提出那个……充满‘理想化’色彩的结构方案。”

他每说一句,乌妤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为什么?”她看着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什么要这样做?”

宗崎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隔着一张小小的餐桌,凝视着她。他的目光终于不再是全然的冰冷,里面翻滚起她熟悉的、压抑已久的暗流,混合着某种痛楚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乌妤,”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哑,带着三年时光磨砺出的砂砾感,狠狠刮过她的心,“你说我们需要长大。”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近乎残忍的笑意。

“现在,我长大了。用你喜欢的方式,成熟、体面、……不动声色。”

“那么现在,”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放在桌面上、微微颤抖的手背,那触感冰凉,却带着灼人的侵略性,“告诉我,长大的感觉,好吗?”

乌妤猛地抽回手,像被烫到一样。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用三年时间,将自己打磨成如此危险模样的男人。他看着她的眼神,不再是少年时毫不掩饰的炽热追逐,而是更像一个耐心的猎手,在欣赏着自己精心布局、终于落入网中的猎物。

晚餐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结束。宗崎没有再谈论工作,也没有提及过去,只是偶尔评论一下菜品,或者窗外某处的夜景,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普通的商务宴请。

但乌妤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离开餐厅时,宗崎的司机将车开到门口。他拉开车门,却没有立刻上车,而是回头看着她。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霓虹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斑斓的光影。

“乌妤,”他看着她,声音融在夜色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游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俯身坐进车内,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消失不见。

乌妤独自站在金碧辉煌的餐厅门口,夜风裹挟着寒意,吹得她浑身发冷。她抬头望着这座流光溢彩、却冰冷无情的城市,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她从未真正摆脱过宗崎。

他只是换了一个更大的牢笼,重新捕获了她。

而这一次,她连逃离的资格,都似乎被他剥夺了。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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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雨夜与伤口

项目在一种诡异的平衡中推进。乌妤团队的新方案,在宗崎那边近乎严苛的审视下,几经修改,终于获得了原则性通过。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乌妤变得更加沉默,像一根绷紧的弦,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无尽的图纸、数据和会议来麻痹自己,不去想那个无处不在的、名为宗崎的阴影。她尽量避免与他直接接触,所有沟通都通过邮件或助理。但那种被他无形掌控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这天晚上,乌云压城,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乌妤又一次加班到深夜,处理完最后一份结构计算书,窗外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幕墙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像极了某种不祥的预兆。

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关掉电脑,准备离开。空荡荡的办公楼里,只剩下她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回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那种久违的、对细微声音的过度敏感,又悄然浮现。

走到大楼门口,冰冷的雨气混着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雨势太大,出租车软件上显示前面排着上百号人。她站在屋檐下,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雨幕,一种熟悉的、被困住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她面前,溅起细小的水花。车窗降下,露出宗崎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上车。”他的声音隔着雨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乌妤僵在原地,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背包带。她不想上他的车,一点都不想。这场雨,这辆车,这个人,都让她感到一种深陷泥沼的危险。

“不用了,我叫了车。”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宗崎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被雨水打湿了少许的肩膀和发梢上,眼神深沉。“雨太大,你叫不到。”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或者,乌工是怕我?”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乌妤强装的镇定。怕?她当然怕。怕他莫测的心思,怕他无处不在的掌控,更怕自己在他面前,那不堪一击的动摇。

“我不怕你。”她抬起下巴,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单薄。

“那就上车。”宗崎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语气恢复了平淡,“顺路。”

顺路?乌妤根本不信。他住在城东的顶级豪宅区,而她租住的公寓在完全相反的城西。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顺路。

但雨越下越大,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进来。继续僵持下去,只会显得她更加可笑和懦弱。

最终,乌妤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一种清冷的木质香气,和他少年时身上那种混合着烟草与皂角的气息完全不同。昂贵的真皮座椅舒适贴合,却让她如坐针毡。

宗崎没有说话,专注地开着车。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规律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片清晰又迅速被雨水模糊的视野。车内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密集的雨声。

乌妤紧绷着身体,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雨夜,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在一个红灯前缓缓停下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他握着方向盘的右手。袖口挽起的手腕上方,有一小截狰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露了出来,不同于她之前处理过的任何一道伤口,那疤痕扭曲凸起,颜色深红,像是被什么严重灼伤或者撕裂后留下的。

她的心猛地一跳。

几乎是同时,宗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将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了那道疤痕。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

沉默在车厢内蔓延,比窗外的暴雨更加令人窒息。那道伤疤,像是一个无声的谜题,突兀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这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些层出不穷的伤口,如今这道狰狞的疤痕……他口中那个“回不去了”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乌妤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控制地去想这些问题。那个强大、冷酷、掌控一切的“宗总”形象,因为这道偶然窥见的伤疤,裂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底下或许依旧鲜血淋漓的内里。

车子最终停在了她公寓楼下。

“谢谢。”乌妤低声道谢,伸手去推车门。

“乌妤。”

他的手突然伸过来,按住了她准备开车门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那温度透过她冰凉的皮肤,几乎要将她灼伤。

乌妤浑身一僵,猛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按住。

他转过头,看着她,车窗外的路灯透过湿漉漉的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让他眼底的情绪显得更加晦暗难明。

“那个项目,”他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丝疲惫,这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这种情绪,“后续会很复杂,牵扯到一些……你不该碰的东西。”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那里皮肤最薄,敏感得让她几乎战栗。

“如果可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离这个项目远一点。”

乌妤愣住了。他这是在……关心她?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和操控?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暗,试图从中分辨出真伪。

“宗崎,”她叫了他的名字,这是重逢后她第一次这样叫他,“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到底……是谁?”

宗崎的眸色骤然加深,里面翻涌起剧烈的波澜,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他盯着她,仿佛想将她拆吃入腹,又仿佛想从她眼中找到某种救赎。

他手上的力道收紧,勒得她腕骨生疼。

“我是谁?”他重复着,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惨淡的弧度,“一个你当年不要,现在……也高攀不起的人。”

说完,他猛地松开了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收回。

“下车。”他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甚至比之前更加刺骨。

乌妤几乎是踉跄着推开车门,跌入冰冷的雨幕中。黑色的宾利没有丝毫停留,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迅速消失在雨夜深处。

她站在原地,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冰冷的寒意渗透四肢百骸。但手腕上被他握过的地方,却依旧残留着那种滚烫的、几乎要烙进骨血里的触感。

他说:“一个你当年不要,现在也高攀不起的人。”

他说:“离这个项目远一点。”

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抬头望着公寓楼里零星亮着的、温暖的灯火,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不仅仅是被卷入了一场情感的复仇游戏,更可能,是踏入了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危险的漩涡。

而宗崎,就在那个漩涡的中心,独自面对着某些她无法想象的黑暗。

那道狰狞的伤疤,和他眼中深藏的疲惫与痛楚,像无声的警报,在她脑海里尖锐地鸣响。

她该怎么办?

是听从他的“警告”,明哲保身,远远逃离?

还是……留下来,弄清楚他究竟在经历什么,那道伤疤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雨,还在下。夜,还很长。

而答案,似乎比这雨夜更加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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