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最终停靠在香港九龙火车站时,已是他们离开蜀山一个半月之后。走出车厢,湿热的海风裹挟着喧嚣的人声、汽笛声以及一种陌生的、混杂着咸腥与香料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习惯了山野寂静的三人都有些恍惚。
香港,这个英国殖民下的远东自由港,以其光怪陆离、鱼龙混杂的面貌,瞬间将他们吞没。高耸的洋楼与低矮的唐楼并存,西装革履的洋人、长衫马褂的华人、缠着头巾的印度巡捕、挑着担子的小贩……形形色色的人流在狭窄而潮湿的街道上穿梭,构成一幅繁忙而混乱的图景。
顾长钧迅速收敛心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按照陆文清提供的地址,雇了两辆黄包车,穿过繁华的皇后大道,拐入了一片相对安静、多是两层唐楼的中西区。最终,车子在一家名为“广济堂”的中药铺门前停下。
药铺门面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黑漆招牌上的金字已有些斑驳。一个穿着灰色短褂、眼神精明的伙计正在柜台后打着算盘。
陆文清上前,用带有南洋口音的粤语与伙计低声交谈了几句,又出示了一枚看似普通的木制令牌。伙计脸色微变,立刻变得恭敬起来,将他们引进了后堂。
后堂比前厅宽敞许多,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一个穿着绸缎长衫、戴着金丝眼镜、约莫五十岁上下的清癯老者迎了上来。他便是陆文清在南洋时结识的华商,姓周,也是这家药铺的东家,暗中与一些反“靖海王”的南洋势力有联系。
“陆先生,一路辛苦了!”周老板与陆文清显然相熟,热情地拱手,目光随即落到顾长钧和沈如晦身上,带着审视与好奇。
陆文清简单介绍道:“周老板,这两位便是顾先生和顾太太,我的至交。”
他没有提及顾长钧的真实身份,但周老板显然心知肚明,态度愈发客气:“顾先生,顾太太,鄙处简陋,委屈二位暂且安身。后面有小院和几间客房,还算清净。”
顾长钧微微颔首致谢:“周老板客气了,叨扰之处,还望海涵。眼下情况特殊,一切从简就好。”
周老板安排的住处是药铺后院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楼,虽然陈旧,但干净整洁,有独立的出入口,相对隐蔽。这对于需要隐匿行踪的他们来说,再合适不过。
安顿下来后,顾长钧并没有立刻休息。他站在二楼的窗户后,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仔细观察着外面的街道和相邻建筑的情况。香港的环境比深山复杂百倍,他必须尽快熟悉这里的一切。
陆文清则与周老板进行了更深入的交谈,了解香港目前的局势、各方势力分布,以及“靖海王”势力在此地可能的活动迹象。
沈如晦带着念雪,开始整理这个临时的“家”。她将有限的行李归置好,用带来的布匹简单装饰了一下房间,尽力让这里显得温馨一些。念雪对新的环境充满了好奇,扒着窗户看着楼下街道上驶过的叮叮车(有轨电车),小脸上满是惊奇。
初步立足,但他们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香港这片藏龙卧虎之地,既是暂时的避风港,也可能是一个更大的漩涡中心。他们必须尽快融入其中,找到生存和反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