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墨的话,阿努拉格神情郑重了起来,他的眼神变得认真而迫切:“林墨先生,我想和您一起帮助河滩上的那个棚户区。”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我……我也是从一个类似的贫民窟里走出来的。我的家庭,也属于所谓的‘低种姓’。”
这个坦白让林墨有些动容,示意阿努拉格继续。
“我第一次因为一个法律援助项目去到那片河滩时,就被那里的景象和拉姆先生他们的处境震惊了。我想帮助他们,利用我所学的法律知识。”阿努拉格的语气带着理想主义者的热忱,但也有一丝无奈,
“但是,您知道,我一个人……一个刚毕业、毫无背景的实习律师,面对潘迪特·夏尔马那样在本地有根深蒂固势力的人,力量实在太渺小了。我的声音几乎无法被听到,我的努力也像是石沉大海。”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墨身上,充满了希望:“但是今天看到您,听到您对夏尔马先生说‘我会帮助他们的’,我突然觉得,转机可能来了!我关注您的频道有一段时间了,我看了您在孟加拉帮助人力车夫一哥,帮助红树林的护林员,您是一个真正用行动去改变现实的人!我认为,您就是那个能够打破这里僵局,为拉姆先生和莉拉他们带来希望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郑重地说:“所以,我请求您,请允许我加入您!我或许力量微薄,但我可以为您和棚户区的大家提供我所知道的法律咨询和援助!我知道他们被征收‘管理费’是不合理的,我知道他们在教育、用水等方面的权利受到了侵犯!我们可以从这些方面入手!”
这番真挚而充满力量的请求,通过直播清晰地传递了出去,弹幕瞬间沸腾了:
【哇!本地律师!还是低种姓出身!这简直是神助攻!】
【太好了!墨哥正需要懂当地法律的人帮忙!】
【这个小哥眼神好真诚,感觉是真心想帮助同胞!】
【从贫民窟考进德里大学法学院?!这本身就是一部励志剧啊!】
【阿努拉格好样的!知识改变命运,再回报社会!】
【墨哥,快答应他!我们需要这样的本地伙伴!】
林墨看着眼前这个目光灼灼的年轻律师,听着他恳切的话语,心中一阵激荡。
他原本还在思考如何切入法律层面,没想到一个理想的合作伙伴就这样主动出现了。
阿努拉格不仅具备专业知识,更有来自相同背景的共情力和改变现状的强烈动机。
林墨脸上露出了抵达这个社区后第一个真心的、舒展的笑容。
他再次向阿努拉格伸出手,用力地握了握,语气坚定地说:
“阿努拉格,不是你请求加入我,而是我真诚地邀请你,加入这场‘战斗’。”他纠正了阿努拉格的说法,“你的知识和你的背景,是无价的财富。我们联手,用法律作为武器,用直播作为扩音器,一起为拉姆、为莉拉、为所有生活在不公之下的人们,争一个应有的公平!”
他顿了顿,看着阿努拉格激动得有些发亮的眼睛说道:
“欢迎加入,阿努拉格律师!”
“谢谢你,林墨先生!”阿努拉格重重地点头,脸上洋溢着找到同道中人和明确方向的振奋。
离开那栋充斥着偏见与冷漠的社区中心,林墨和阿努拉格并肩朝着河滩棚户区的方向走去。
脚下的路从平整的水泥地逐渐变为坑洼的土路,空气中也开始混杂起河水的腥气与远处飘来的皮革鞣制剂的刺鼻味道。
这短短几百米的路程,仿佛是两个世界之间的过渡带。
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林墨对这位主动找上门的年轻律师充满了好奇。
“阿努拉格,你刚才说,你也是从类似的贫民窟里走出来的?”林墨问道,语气平和。
阿努拉格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远处那片熟悉的、如同伤疤一样附着在河岸边的棚户区,眼神复杂。“是的,林墨先生。不过不是这里,是在德里的另一边。我的父母是清洁工,就是那种……每天天不亮就要去清理别人不愿意碰的垃圾的人。”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话语里带着岁月的重量。
“我从那个地方爬出来,用了将近二十年。”他继续说道,“拼命读书,靠着奖学金和打零工,一步步考进德里大学。我以为,当我穿上律师袍,拿到学位证书的时候,我就彻底告别了过去,就能被这个社会‘平等’地看待了。”
他苦笑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但我发现我错了。人心中的偏见,就像是刻在石头上的字,不是换一身衣服、拿一张文凭就能抹掉的。在一些高种姓的同事或者当事人眼里,我依然能感受到那种下意识的审视,甚至……厌恶。他们或许不会明说,但那种无形的隔阂和轻蔑,无处不在。”
阿努拉格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消化这些并不愉快的回忆。
然后,他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也正是从意识到这一点开始,我想明白了。逃离是没用的,试图抹去自己的出身更是自欺欺人。我无法改变我的肤色,无法改变我的血脉,但我可以接纳它,并且……用我所获得的知识和能力,去挑战造成这一切不公的根源。这就是我选择成为一名律师,并且立志要为像我父母、像拉姆先生这样的人争取权益的原因。”
林墨认真地听着,他能感受到阿努拉格话语中那份从迷茫到坚定的心路历程。
他用力拍了拍阿努拉格的肩膀,由衷地赞叹道:“阿努拉格,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承认并接纳过去的伤痕,将其转化为前进的动力,这需要巨大的勇气。你是个真正的勇士。”
直播间的观众也被阿努拉格的坦诚和决心深深打动:
【阿努拉格小哥真的好棒!从底层逆袭,还不忘初心!】
【看得我眼睛湿湿的,这种感同身受的帮助最有力!】
【知识改变命运,再用命运改变社会!致敬!】
【他说的那种无形的歧视才是最伤人的……】
【墨哥说得对,这是真正的勇气!】
交谈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棚户区的边缘。
破败的景象再次冲击着视觉,但这一次,林墨身边多了一位并肩作战的伙伴。
眼尖的莉拉第一个发现了林墨,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从垃圾堆旁她常待的那个“学习角”飞奔过来,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一把抱住了林墨的腿,用印地语甜甜地叫着:“先生!您真的来了!”
林墨心头发软,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莉拉枯黄但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嗯,我来了,莉拉。我说过会再来的。”
这时,拉姆和几个工友也看到了林墨,他们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围了上来。
拉姆的脸上混合着激动、期盼,还有一丝不敢相信的忐忑。他搓着那双布满伤口和老茧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先生……您……您真的回来了!我们……我们等了一天……”
“我说到做到,拉姆。”林墨站起身,语气郑重。他侧过身,将身边的阿努拉格介绍给大家:“这位是阿努拉格·辛格先生,他是一位律师,刚从德里大学毕业。他是专门来帮助大家的。”
“律师?!”拉姆和他身后的工友们几乎同时惊呼出声,眼睛瞬间瞪大了。
这个词对他们来说,遥远得如同天上的星辰,代表着他们无法理解的法律、规则和某种他们从未奢望过的“权力”。
他们看向阿努拉格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骤然燃起的、更加炽烈的希望。
阿努拉格上前一步,没有丝毫嫌弃,主动握住了拉姆那粗糙、沾着污渍的手。
他用沉稳而清晰的印地语说道:“拉姆先生,您好。我叫阿努拉格·辛格。请相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和林墨先生一样,是来尽自己所能,帮助大家争取应有权利的。”
感受到阿努拉格手心的温度和话语中的真诚,拉姆激动得嘴唇都有些哆嗦,他紧紧回握住阿努拉格的手,连连说道:“谢谢!谢谢您,律师先生!谢谢林墨先生!快!快请里面坐!”
拉姆将他们引到了自己那个昏暗但收拾得尽可能整洁的棚屋里。
光线从塑料布和木板的缝隙中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拉姆的妻子紧张地用一块破布擦了擦仅有的几个木墩和一张低矮的板床,请林墨和阿努拉格坐下。
莉拉乖巧地依偎在父亲腿边,大眼睛好奇地在新来的律师先生和林墨之间来回转动。
小小的棚屋里,挤满了闻讯赶来的棚户区居民。
他们挤在门口,眼中充满了同样的期盼与迷茫。
他们不知道这两位“大人物”能做什么,但这是他们长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外界的、实实在在的关注和可能到来的改变。
林墨环视了一圈这些饱经风霜、被生活压弯了脊梁却依然没有放弃希望的面孔,沉声开口:“拉姆,各位,我们开始吧。把你们遇到的所有不公,所有困难,都详细地告诉阿努拉格律师。我们需要证据,需要了解每一个细节。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阿努拉格也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录音笔,神情专注,准备开始他作为一名律师,为这片被遗忘的土地和人民,记录下第一份证词。
希望的微光,在这个破败的棚屋里,悄然变得明亮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