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栋的报复，来得无声无息，却十分阴毒。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城东菜市场里，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还带着露水的空气。
“我的摊子！我的摊子被封了！”
是王大娘的哭喊声。
姜晓荷和陆铮赶到时，王大娘的菜摊前已经围了一圈人。
平日里堆满新鲜萝卜白菜的木板上空空如也，只在摊位的立柱上，贴着一张刺眼的白色封条。
黑色的宋体字，印着“卫生不达标，勒令停业整顿”，下面盖着工商局鲜红的公章。
王大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她男人蹲在一旁，一个劲儿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呛得人眼发酸。
周围的商贩们脸色都很难看。
这只是一个开始。
还没等大家从王大娘的事件中缓过神来。
卖猪肉的李大哥铁青着脸，捏着一张电报纸，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完了……完了……上家不给供货了，说宁愿赔钱，也不敢得罪人……”
“我的也是！卖豆腐的老张头托人带话，说他家的黄豆被人全高价收走了，让我另想办法！”
“我的鸡……我的鸡也断了！”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弄得“互助联盟”里人心惶惶。
恐慌一旦开始蔓延，就再也压不住了。
起初只是窃窃私语，后来就变成了明晃晃的抱怨。
“我就说吧，枪打出头鸟！咱们跟姜老板是风光了一时，可现在呢？”
“人家赵家动动小指头，咱们就得掉层皮！”
“是啊，姜老板有陆家撑腰，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她的陆家菜馆，可咱们呢？”
“咱们的身家性命可都拴在这小小的摊位上啊！”
“都怪姜老板太高调了，把赵家得罪得那么死，现在好了，连累了我们所有人……”
这些话抱怨的话，实在刺耳。
忠叔气得脸红脖子粗，撸起袖子就要上去跟人理论，被陆铮一个眼神制止了。
陆铮的视线扫过那些抱怨的人，让那些人瞬间噤了声，讪讪地别过头去。
姜晓荷站在人群中央，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将每一张或惊恐、或抱怨、或担忧的脸，都记在心里。
直到抱怨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她身上，等着她给个说法。
“今天下午三点，陆家菜馆后院，开会。”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然后，她转身，走到瘫坐在地上的王大娘面前，弯下腰，将她扶了起来。
“王大娘，别哭了，天塌不下来。”
……
下午三点，陆家菜馆后院。
葡萄架下，石桌旁，挤满了联盟的商贩。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空气压抑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姜晓荷坐在主位上，陆铮就站在她身后，像一座沉默的山。
“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姜晓荷开门见山，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赵家出手了，想把我们一个个捏死。”
底下立刻有人忍不住开了口：
“姜老板，我们不是怕死，我们是怕白死啊！人家是参天大树，我们就是地上的蚂蚁，怎么斗啊？”
“是啊！货源一断，摊子一封，我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啊！”
姜晓荷没有反驳，也没有空口画饼。
她只是从身边拿出一沓纸，放在桌上。
“这是城西养殖场和陆家菜馆的供货渠道单子。”
她的声音清脆而有力。
“从明天开始，所有被断供的商户，缺的货，我们补上！”
“价格，就按你们原来的进价算，一分钱不涨！”
众人瞬间愣住了，院子里鸦雀无声。
她又看向卖猪肉的李大哥：“李大哥，你每天需要半扇猪，我让忠叔给你留一整扇，只多不少。”
她再转向另一个卖禽蛋的：“刘嫂，你的鸡和蛋，养殖场那边直接给你送，保证都是刚下的。”
她一个一个点名，一条一条安排，没有一句虚话，全是实打实的干货。
商贩们脸上的愁云，肉眼可见地散去了一大半。
紧接着，姜晓荷又拿出一张盖着红章的纸，递到王大娘面前。
“王大娘，这是城东菜市场管理处特批的临时摊位许可。”
“从明天起，你就用这个摊位，位置比你原来的还好。”
王大娘哆哆嗦嗦地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城东菜市场改造顾问姜晓荷”的签名和公章，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姜老板，我……”
姜晓荷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做完这一切，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了后院角落那台黑色的转盘电话机旁。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她拿起听筒，手指插进拨号盘，发出“咯噔、咯噔”的清脆声响。
整个院子安静得只剩下这单调的拨号声。
电话接通了。
“您好，请问是市公安局的方振国方局长吗？”
“方局长您好，我是姜晓荷。”
“我要向您实名举报，我们城东菜市场的商户互助联盟，近期正遭受不明黑恶势力的恶意打击和报复！”
“工商局无故查封摊位，上游供应商集体恶意违约……这些行为严重扰乱了市场秩序。”
“我怀疑背后存在严重的商业腐败和权力寻租行为，恳请公安机关介入调查，还我们普通老百姓一个公道！”
说完，“啪”的一声，她挂断了电话。
所有商贩都像被雷劈了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晓荷。
他们没想过，姜晓荷会用这种方式，如此刚猛，如此决绝！
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市公安局局长那里！
还举报……黑恶势力和腐败？
这丫头的胆子，是铁打的吗？！
短暂的震惊过后，人群中爆发出抑制不住的激动和狂热。
“姜老板……牛！”
“跟着姜老板，没错！”
所有的疑虑、抱怨和恐惧，在这一通电话之后，全都烟消云散。
剩下的，只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信服。
会议结束，人心彻底稳了。
傍晚，姜晓荷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折返回了菜市场。
王大娘被查封的摊位前，散落着一些被踩烂的菜叶和杂物。
姜晓荷什么也没说，卷起袖子，拿起扫帚就开始打扫。
陆铮默默地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扫帚，然后弯腰，徒手去捡那些最脏、最烂的菜叶和垃圾。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此刻却毫不犹豫地伸进污泥里。
王大娘和她男人赶过来，看到这一幕，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陆少爷，姜老板，这……这哪能让你们干啊！”
王大娘抢着要去拿工具，却被姜晓荷拦住了。
“大娘，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周围还没散去的商贩们，都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个传说中京城来的大人物，一声不吭地干着最脏最累的活。
看着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姜老板，细心地把还能用的坛子瓦罐一个个擦干净。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被彻底收服了。
这个联盟，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打压，非但没有散，反而前所未有地凝聚在了一起。
回家的路上，晚风吹起姜晓荷额前的碎发。
她看着远处菜市场星星点点的灯火，和那些还在忙碌收拾的身影，忽然停下了脚步。
陆铮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赵国栋这一招，是想杀鸡儆猴。”陆铮的声音很沉。
“我知道。”姜晓荷轻声说。
他想告诉所有人，跟我站在一起，就是这个下场。”
“他可以一个个地查封，一个个地断供，直到把我们所有人都拖垮。”
她转过头，看着陆铮，那双总是清亮狡黠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簇前所未有的火焰。
“陆铮，这样零敲碎打地防守太被动了。我们不能只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任人宰割。”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和野心。
“我要建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全京城最大的农产品批发交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