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的水汽在晨光中氤氲成纱，司藤赤着脚踩过青玉铺就的地面，雪白的足尖沾着几滴未干的水珠。她身上穿着陆祁新裁的烟霞色罗裙，发间簪着一支会随心情变色的琉璃花——此刻正泛着愉悦的淡粉色。
“陆祁陆祁！”司藤提着裙摆跑进庭院，惊飞了几只正在啄食的雀鸟，“你看我新学会的术法！”
正在修剪花枝的陆祁转身，只见司藤指尖绽出一串莹绿色的光点，那些光点在空中组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蝴蝶，扑闪着翅膀落在陆祁肩头。陆祁眼底漾开笑意，伸手想碰，光蝶却调皮地躲开，转而停在她鼻尖上。
“我们小藤精出息了。”陆祁轻轻点了下司藤的额头，“不过比起术法，你是不是该先穿好鞋子？”
“知道啦——”司藤拖长声调，不情不愿地弯腰把踢飞的绣花鞋穿好，“陆啰嗦~”
廊檐下的金丝笼里突然传来尖锐的嘲笑声：“笨藤！笨藤！”一只翠羽红喙的鹦鹉正用爪子倒挂在横杆上，绿豆大的眼睛闪着幸灾乐祸的光，“光脚跑！不知羞！”
司藤瞬间炸毛，指尖绿光一闪，笼门“咔嗒”弹开。那叫小豆的鹦鹉扑棱棱飞出来，精准地叼走她发间的琉璃花。
“臭鸟！还给我！”司藤跳起来去够，小豆却灵活地飞上树梢，得意洋洋地把花儿插在自己头顶的羽毛里，顿时变成一只花枝招展的滑稽模样。
陆祁慢条斯理地坐在石桌旁沏茶，看着一人一鸟满院子追逐。小豆是她几年前救下的灵禽，开了智却改不了顽劣性子，如今倒成了司藤最好的玩伴——虽然见面总要互啄。
“有本事下来！”司藤跺脚，袖中突然窜出几根细藤，闪电般缠向树梢。小豆惊叫着闪避，还是被藤尖扫到尾巴，掉下两根翠羽。
“谋杀啦！”小豆扑到陆祁茶盘旁告状，“疯藤精要炖鹦鹉汤！”
司藤收回藤蔓，得意地扬起下巴：“某些鸟偷东西的时候怎么不怕？”
“某些藤赖床迟到的时候怎么不说？”小豆反唇相讥，“今早是谁抱着陆祁的腰说‘再睡一刻钟’？”
司藤的脸“唰”地红透，扑过去要捂鸟嘴。小豆一个滑翔躲到陆祁身后，从她肩头探出脑袋继续挑衅：“还撒娇！羞羞脸！”
陆祁吹开茶沫，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自从司藤不再畏畏缩缩，这一鸟一藤每日不吵三场绝不消停。她故意把茶杯往司藤方向推了推：“嗓子吵干了吧？”
司藤就势往陆祁膝头一坐，捧起茶杯咕咚咕咚喝完，还示威似的朝小豆亮杯底。小豆气得炸成毛球，飞到她头顶一阵乱啄。
“陆祁你看它！”司藤捂着头往陆祁怀里钻。陆祁顺手揉揉她发顶，指尖溢出一点青光，小豆立刻被柔和的力量托着放回笼边。
“都消停些。”陆祁屈指弹了下小豆的喙，“再闹就把你尾巴毛全拔了给司藤做毽子。”
小豆立刻用翅膀捂住屁股，司藤则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不可以。”陆祁捏她鼻尖，“下午有人来，你俩安分点。”
司藤顿时蔫了，她最讨厌那些来拜访陆祁的妖怪，总用探究的眼神打量她。小豆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忽然飞过来落在她肩上，难得温顺地用脑袋蹭她脸颊。
“笨藤别怕。”小豆小声嘀咕，“谁敢欺负你，我啄瞎他眼睛。”
司藤心头一暖，正要道谢，却听这坏鸟紧接着说：“毕竟只有我能欺负你。”气得她一把揪住鸟尾巴。
午后，来访的鹿精果然又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司藤：“陆大人怎么还养着这么弱的小妖？不如我送您几只伶俐的…”
“弱？”司藤突然打断他，指尖“啪”地打了个响指。鹿精头顶的玉冠突然生根发芽，转眼间开满粉白小花。在座众妖哗然——这可是鹿族传承百年的法器。
鹿精暴怒起身，角上凝聚起雷光。司藤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吹了吹并不存在的茶叶：“我要是你，就不会在陆祁的茶席上动手。”她抬眼时，眸中闪过一丝与陆祁如出一辙的冷意，“毕竟上次在这里闹事的狼妖，现在还在后山当肥料呢。”
满座寂静。陆祁掩袖轻咳一声，眼底却盛满纵容的笑意。
待客人们悻悻离去，小豆迫不及待地飞出来：“疯藤精今天好威风！”它学着司藤的样子昂首挺胸，“‘毕竟上次…肥料呢~’”活脱脱一个戏精。
司藤抄起软枕砸它：“要你学！”
陆祁忽然从身后环住司藤，下巴搁在她发顶：“我们小藤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司藤耳尖发烫，小声嘟囔：“总不能一直给你丢人…”
“怎么会丢人。”陆祁转过她身子，捧起那张愈发娇艳的脸，“你从来都是我的骄傲。”
小豆用翅膀捂住眼睛：“没眼看没眼看！”
司藤趁机弹了它一个脑瓜崩，转身却埋进陆祁怀里。她想起初见时自己满身伤痕的模样，想起打碎玉杯时跪地发抖的惶恐，如今竟敢当着众妖的面反击…这些变化，都是陆祁用无尽的温柔一点点浇灌出来的。
“陆祁。”她突然抬头，“我想去人间的集市玩。”
小豆立刻附和：“我也去！”
“你去干嘛？臭跟屁鸟。”
“我去监视某个路痴藤精别走丢！”
陆祁放下茶盏对正在和小豆斗嘴的司藤招手“好。”
司藤眼睛一亮，丢下被藤蔓缠成粽子的小豆跑过来“真的？”
“嗯。”陆祁变戏法似的拿出两顶帷帽“听说今晚有灯会。”
被裹成绿色茧子的小豆在桌上疯狂扭动“偏心！我也要去！”
司藤坏心眼地戳戳它圆滚滚的肚子“鸟笼才是你的归宿~”
“臭藤精！”小豆啄开藤蔓扑棱到陆祁肩上“不带我去就告诉陆祁你昨晚…”
司藤瞬间炸毛连忙捂其嘴“闭嘴！！多嘴多舌！”
陆祁笑着把一鸟一藤分开“都去”她指尖轻点，还专门也给小豆变了个小帽子。
小豆神气活现地挺起胸脯，司藤则偷偷碰了碰其帽子“呆鸟配这还挺好。”
青石板铺就的集市人声鼎沸，司藤戴着浅碧色面纱，眼睛却亮得藏不住。她每经过一个摊位都要拽陆祁袖子“那个糖人！”“会发光的贝壳！”“飘在空中的灯笼！”
陆祁的储物玉佩就没停过闪光。司藤多看一眼的糖葫芦摊，整根稻草靶子被买下；手指碰过的蝴蝶簪，同系列十二种花色全包；就连她蹲着看了会儿的蛐蛐罐，都连带着蟋蟀一起进了购物清单。
“陆祁…”司藤抱着一堆零嘴，声音闷在蜜饯袋子里“买太多啦~”
“不多，”陆祁顺手把她唇边的糖渣抹掉，“喜欢就好。”
正在偷嗑瓜子的小豆立刻扑过来“我要那个会转的七彩风车！”
司藤把风车举高“求我！”
“你！”小豆气得羽毛蓬成球，转头就飞向陆祁发髻“陆祁她欺负我——”
陆祁被吵得头疼，干脆买下整排玩具摊。小豆得意地叼着风车落在司藤头顶，结果被她反手用糖浆黏住了爪子。
“陆祁你看她！”
“陆祁你看它！”
被夹在中间的树妖大人扶额，索性一手牵藤一手托鸟，把两个闹腾精带进茶楼雅座。
雕花窗外渐次亮起花灯，司藤趴在窗框上看呆了。灯火映在她瞳孔里，像落进了星星。陆祁不自觉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小豆突然挤进两人之间“我也要梳毛毛！”
司藤把它拎开“排队去！”
“我先来的！”
“我认识陆祁更久！”
陆祁往两只吵吵嚷嚷的活宝嘴里各塞了块桂花糕“再闹就把你们抵押给茶楼。”
灯火阑珊时，司藤走累了蹲在河边不肯动。陆祁背对她蹲下“上来。”
小豆抢先扑到陆祁背上“我第一！”
司藤急得藤蔓都冒出来了，缠住陆祁手腕轻轻拽“明明是我先…”
陆祁叹口气，左手托住变小的小豆，右手把司藤背起来。司藤得逞地冲小豆做鬼脸，被啄了鼻尖也不恼，反而把脸贴在陆祁颈窝蹭了蹭。
“开心吗？”陆祁问
司藤点点头，发丝扫过陆祁耳垂“最喜欢和陆祁出来了。”她顿了顿，小声补充“不带臭鸟更好。”
小豆立刻炸毛“我听见了！”
回程路上，司藤伏在陆祁背上睡得香甜，怀里还紧紧搂着新买的布老虎。小豆蜷在她衣襟里，时不时梦呓般嘀咕几句“笨藤…”
陆祁看着月光下交叠的影子，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背上的重量让她想起司藤刚来时轻得吓人的模样，如今总算养出了些分量。
“做个好梦。”她轻声说，不知是对司藤还是对小豆，又或者是对此刻满载而归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