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我们哥仨这趟,估计是把一辈子的凉水都给灌肚子里了,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小顾管这叫“密道”,我瞧着,这他娘的跟个盗洞也没啥区别,手电光往前照,也就只能看见个三五米远,光柱子尽头全是黑黢黢的虚空。
我跟在小顾后头,耗子夹在我跟老史中间。
我们四个人,谁也不说话,就听见彼此粗重的喘气声,还有脚底下踩着湿滑石子发出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隧道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听着瘆人。
这隧道明显是人工开凿的,但又糙得很,洞壁上全是镐头斧子留下来的深一道浅一道的印子,摸上去跟搓衣板似的。
而且这路不是直的,七拐八绕,有时候还得猫着腰走,我这把老骨头,平时在古玩店里坐得都快生锈了,哪经得起这么折腾,没走多远就觉得腰跟要断了似的。
“我操……教授……”耗子在我后头压着嗓子哼唧,“这他娘的是耗子洞吧?咱这是要钻到地心去啊?憋死我了……连个转身的地儿都没有。”
“不要说话!”走在最前面的小顾头也没回,声音冷冰冰地从前面飘过来,“保持体力,匀速前进。”
耗子立马就不敢言语了。
这家伙碰上我还能耍耍嘴皮子,碰上老史这种不爱搭理他的,他能自言自语说半天。
可一遇上小顾这种浑身冒着杀气的,他就跟见了猫的耗子一样,立马蔫了。
“顾同志,”我往前凑了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这……这条道,安全吗?当年修这儿的人,就没留点什么……比如翻板、滚石之类的玩意儿?”
我这也是职业病,看过的古墓资料多了,总觉得这种秘密通道里头,没几处机关陷阱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大部分都废了,”小顾言简意赅,“年代太久,机括都锈死了。但也不能大意,注意脚下。”
他话音刚落,走在最前面的他忽然就停住了,还抬起一只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我们三个赶紧刹住脚,大气都不敢喘。
我把手电光往前凑了凑,只见小顾正蹲在地上,用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点地上的土,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怎么了?”老史在最后头沉声问。
“前面不对劲,”小顾站起身,从战术背包的侧面抽出一根可伸缩的金属探杆,一点点往前伸,小心地在地上戳着,“空气流速变了,有风。”
风?
在这离地面不知道多深的鬼地方,哪来的风?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通到什么悬崖边上了?
那可就操蛋了,等于白走。
小顾手里的探杆往前探了大概两三米,忽然,他手腕一顿,探杆的前端好像戳到了什么虚处。
他没说话,只是把探杆收回来,又从包里摸出一个跟火柴盒差不多大的小铁疙瘩,往地上一扔。
那铁疙瘩骨碌碌地往前滚,滚到刚才探杆戳到的地方,“咔嚓”一声轻响,我们脚底下前方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就往下塌陷了一块,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大坑。
我俩手电筒赶紧照过去,那是个一米多宽的陷坑,底下插着一排削尖了的木桩子,桩子都黑了,看着有些年头了,但尖端依旧锋利。
这要是谁一脚踩空掉下去,立马就得被串成个人肉糖葫芦。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腿肚子有点转筋。
“元代的玩意儿,保养得还不错。”小顾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后怕,就跟在博物馆里看展览品似的。
他收回探杆,从陷坑边上窄窄的、将将能过一只脚的石沿上,轻松地跨了过去。
“跟上,”他对我们说,“踩我踩过的地方。”
我们仨哪敢怠慢,一个个跟学猫走路似的,贴着洞壁,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等到了对面,耗子才缓过劲儿来,拍着胸口骂道:“他奶奶的,这是防谁呢?”
“防的就是咱们这种人呗。”我喘着气说。
又往前走了大概一刻钟,隧道开始变得宽敞了些,能直起腰了。
就在我们都稍微松了口气的时候,小顾又停了下来。
这次不是有陷阱,而是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一个很小的岔路,就在主道的左手边,是个半人高的石洞,黑黢黢的,不知道通向哪里。
“地图上没标这个。”小顾皱起了眉头,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除了冷漠之外的表情。
“要不……别管它了?”耗子提议,“咱就奔着大路走呗,准没错。”
老史没说话,只是把手电往那小洞里照了照。
光柱进去,像是被黑暗给吞了,什么也看不见。
“我进去看看,”老史说着,把背上的土枪解了下来,端在手里,“你们在这儿等着,要是有动静,别管我,接着走。”
“不行,”小顾立刻否决了,“不能分散。一起进。”
我一听头都大了,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不是找倒霉吗?
可小顾的命令不容置疑,他把冲锋枪从胸前摘下来,拉开保险,第一个就猫腰钻了进去。
我和耗子对视了一眼,一脸的生无可恋,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这小洞不长,也就七八米,尽头是一个稍微宽敞点儿的石室,大概也就一辆桑塔纳轿车那么大。
我们四个人的手电光把这不大的地方照得雪亮。
石室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就是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妈的,白跑一趟。”耗子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骂骂咧咧。
“等等,”我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我拉住耗子,用手电指了指石室最里面的角落,“那儿……好像有东西。”
我们凑过去,只见那角落的灰尘里,好像埋着个什么人形的东西。
老史走上前,用枪托小心地把上面的浮土扒拉开,一副完整的骨骸,就这么呈现在我们面前。
那是一具蜷缩着的人骨,看样子死去的时候非常痛苦。
骨头已经完全变成了黄褐色,上面还挂着几缕烂得看不出原样的布条。
在他骨瘦如柴的手边,还扔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凿子。
“看样子是当年修这儿的工匠,”我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可能是想从这儿凿个口子逃出去,结果没成功,活活困死在这儿了。”
耗子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我操,太惨了……咱们赶紧走吧,别惊动了这位大哥。”
我没理他,用一根手指拨开那骸骨胸口的烂布条,底下露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拿起来,吹掉上面的灰。
那是一块木牌,用很粗糙的手法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是八思巴文。
“写的什么?”小顾问。
我借着手电光仔细辨认了一下,这八思巴文我虽然算不上精通,但基本的字还是认得的。
这块牌子上的字不多,翻译过来,意思大概是:“天门已开,地龙翻身,无路可逃,死路一条。”
天门已开?
地龙翻身?
我琢磨着这几个字,心里头越来越沉。
这听着不像是好话啊。
难道这汪家人当年在这儿碰上了什么毁天灭地的灾难?
跟那“蛰龙”有关系?
“咱们得快点了,”小顾看了看手表,“不能再耽搁了。”
我们退出了石室,重新回到主道上。
刚才那具骸骨和那块木牌,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我们心上,谁的心情都轻松不起来。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感觉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前面的小顾终于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说。
我精神一振,赶紧把手电往前照。
只见隧道的尽头,不再是漆黑的岩壁,而是一片……难以形容的景象。
那像是一面巨大的、用琉璃砌成的墙,墙上透出一种幽幽的、惨白色的微光。
光线不强,但足以让我们看清周围的环境。
我们正站在一个悬空的石台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隐隐约约传来水流的轰鸣声。
而我们的正对面,隔着这片深渊,就是那面发光的墙壁。
不,那不是墙。
等我的眼睛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我才看清,我们是站在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空洞的半山腰。
这个洞大到没法用语言形容,我们头顶上是望不到顶的穹庐,上面挂着无数巨大的钟乳石,跟倒插的长矛似的。
而我们脚下的深渊,宽度起码得有好几十米。
我们所在的这个洞,就是“潜龙洞”的核心区!
而对面那片发光的,根本不是什么墙,而是一道从穹顶上挂下来的、巨大无比的地下瀑布!
那瀑布的水流里,不知道掺杂了什么东西,可能是某种会发光的矿物质,所以整道瀑布都散发着那种鬼火一样的惨白光芒,把这片巨大的地下空间照得如同神话里的幽冥地府。
“我操……”耗子张着嘴,半天没合上,“这……这他妈是到龙宫了吗?”
就连一向镇定的老史,眼里也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我们的目标,就在瀑布后面。”小顾指着那道发光的巨型水幕,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里却透出一丝灼热。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巨大的瀑布后面,隐隐约约,好像真有一片巨大的黑影,像是一座建在悬崖上的宫殿。
可问题是,我们与瀑布之间隔着几十米宽的深渊,无路可通。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小顾已走到平台边缘。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具折叠好的精密手弩和一捆高强度钢丝绳。
他将一支特制的岩钉箭装上,把钢丝绳末端固定在身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随即举弩瞄准了瀑布旁一块坚硬的岩壁。
“咻”的一声轻响,弩箭拖着一道微不可见的银线,精准地射入几十米外的岩壁。
小顾用力拽了拽钢丝绳,确认稳固后,又从包里掏出几个滑轮挂扣,递给我们,回头看着我们,语气平静地抛出一句让我差点当场昏过去的话:
“抓紧了,我们溜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