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远征的决定,如同一块投入熔炉的炽热金属,瞬间让整个余烬之城沸腾起来。悲伤与疲惫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北方冰原的惨胜用鲜血证明,被动防御和仓促应战只会带来更大的牺牲。这一次,他们必须主动出击,将战火阻挡在家园之外。
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进入了高速运转状态。熔炉区的火光昼夜不息,工匠们在接替巴顿的副手——性格沉稳坚韧的老铁——带领下,对仅存的几艘具备远航和一定深海作业能力的舰船进行紧急改装和强化。厚重的附加装甲被焊接在船体关键部位,初火能量矩阵被刻入龙骨,新型的、基于“雷纹石”和初火共鸣原理的水下探测与攻击模块被加班加点地生产、安装。
莉娜的技术团队分成了两组。一组全力分析从“海渊号”传来的所有数据碎片,试图构建“归墟”海域的环境模型,解析“深渊低语”的能量特征,并破译那神秘的“七芒星协议”与“钥匙”的关联。另一组则与熔炉合作,开发能够抵御深海高压和精神侵蚀的防护装备,以及针对可能存在的“低语”影响的初火屏蔽力场发生器。
艾拉将自己关在初火之庭的静室中,全力引导着体内复苏的冰原血脉。她不再仅仅将其视为一种力量,而是当作一种感知的延伸。她尝试去“聆听”那来自遥远深海的、属于“深渊低语”的冰冷脉搏,去理解它的“节奏”和“意图”。希娜偶尔会前来,以自身初火本源为她护法,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精妙的控制下相互砥砺,竟让艾拉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和深邃。她隐约捕捉到,“低语”并非单一的意志,更像是一种弥漫的、混沌的“背景意识”,但其核心深处,确实存在着某种……饥饿的聚焦。
瘸叔则坐镇守夜人总部,一边协调舰队整备和人员选拔,一边加强对城市内部及周边区域的监控。他深知“织网者”的狡诈,远征期间,余烬之城本体的防御绝不能出现任何纰漏。对那名依旧沉默的“引路人”的监控也提升到了最高等级,任何一丝能量波动都被记录下来,进行分析。
希娜是整个风暴的中心。她需要统筹全局,平衡各方需求,做出最终决策。更多的时候,她独自立于晨曦大厅顶端,金色的眼眸仿佛穿透了空间,凝视着东南方向。她能感觉到,那片海域传来的黑暗搏动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切。“织网者”的活动似乎在加剧,“深渊低语”的苏醒进程,可能比“海渊号”预想的还要快。
远征舰队的人选经过激烈而审慎的讨论。希娜亲自担任总指挥,这是毋庸置疑的。瘸叔需要留守城市,主持大局。老铁负责所有舰船和装备的最终保障。莉娜带领一支精干的技术小组随行,负责信息破解、设备维护和战场分析。艾拉作为应对“深渊低语”和可能存在的“钥匙”相关的关键人物,也必须前往。
战斗人员方面,则由幽影小队的副手——“暗刃”带领一支最精锐的“净尘者”小队,以及从守夜人中挑选出的、擅长水下作战和心理抵抗的战士组成。每一个被选中的人都知道,这很可能是一条不归路,但没有人退缩。巴顿和无数战友的牺牲,早已将恐惧淬炼成了钢铁般的意志。
在舰队即将出发的前夜,莉娜带来了一个重要的,也是令人不安的发现。
“首领,我们对‘引路人’无意识散逸的波动进行了深度分析,”莉娜的全息影像在希娜面前展开,显示着复杂的数据图谱,“我们发现,这种波动并非完全随机,它存在一个极其微弱的、与‘归墟’方向某种特定频率的共振。”
她将一段放大的波形图高亮显示:“看这里,这个峰值……它与我们捕捉到的、来自‘归墟’的‘深渊低语’背景波动中的某个特征频率,几乎完全一致!”
希娜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是……”
“我们怀疑,”莉娜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引路人’……或者说他体内的某种装置,不仅仅是一个俘虏或信标。他可能是一个……活体共鸣器。‘织网者’将他留在我们这里,或许是想利用他与‘深渊低语’之间的这种微弱共振,来……定位我们,或者……吸引什么东西。”
这个推测让希娜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如果属实,那么带着“引路人”远征,无异于带着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或者一个为黑暗指引方向的灯塔。但如果不带,将他留在城里,风险同样巨大。
“隔离措施效果如何?”希娜冷静地问。
“目前的屏蔽力场可以极大削弱这种共振,但无法完全消除。在靠近‘归墟’,‘低语’活性极强的区域,效果可能会打折扣。”
沉默片刻,希娜做出了决定:“带上他。但要处于最高级别的多重屏蔽和物理隔离中。莉娜,你负责监控他的状态,一旦发现共振异常增强或出现任何主动信号发射的迹象……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莉娜重重点头。
第二天黎明,初火之庭的光芒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决绝的辉耀。远征舰队——由一艘经过大幅改装的、被重新命名为“破浪者”号的中型母舰,以及四艘较小但更灵活的“利维坦”级突击潜艇组成——在中央广场集结完毕。所有的物资、装备和人员都已登船。
希娜悬浮在舰队前方的半空中,金色的长发在晨风中微微飘动。她没有穿戴华丽的战甲,依旧是一身素净的衣物,但周身自然散发出的威严与力量,却比任何铠甲都更令人心安。
下方,是前来送行的瘸叔、留守的守夜人战士以及无数的平民。没有喧哗,只有一种沉重的、充满期盼的寂静。
“余烬之城的战士们,”希娜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平和却蕴含着无比的力量,“我们即将前往一片未知的黑暗,去面对狡诈的敌人和难以理解的危险。我们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但我们知道,我们必须去。”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艘舰船,仿佛能看到里面每一张坚毅的面孔。
“我们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守护。守护我们的家园,守护我们所珍视的一切,守护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不再堕入更深的黑暗。”
“记住北方冰原的教训,信任你身边的同伴,握紧你手中的武器。无论前方是深海还是深渊,初火,与你们同在!”
“出发!”
没有激昂的呐喊,只有引擎启动的低沉轰鸣作为回应。五艘舰船缓缓升空,调整方向,在初火屏障上荡开一圈涟漪,随即化作几道流光,坚定不移地朝着东南方那片象征着未知与危险的“归墟”海域,疾驰而去。
地面上,瘸叔和其他人久久凝视着舰队消失的天际线,直到光芒彻底融入朝阳的光辉之中。
远征,启航。带着家园的期盼,带着牺牲的意志,也带着一个被严密囚禁的、可能指向毁灭的“共鸣器”,驶向了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的深海。
而在“归墟”的方向,那粘稠的、搏动着的黑暗,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的靠近,变得更加活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