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钟楼的寒风依旧刮在脸上，带着海水的咸腥和金属的锈蚀味。乌鸦最后的话语如同冰锥，深深刺入林奇的脑海，带来一阵战栗般的清醒。
窃火者。囚笼的制造者。元凶。
这些词语与他刚刚阅读的那些古老卷轴中的信息碎片猛地契合在一起——那些在诸神黄昏后，试图“以冰冷造物替代神恩，编织‘帷幕’，禁锢众生”的存在！
原来他们被称为“窃火者”！
那么，这个无法登出的“游戏世界”，这个所谓的《埃索斯世界》，根本就是窃火者们建造的一个巨大的、覆盖在旧世界废墟之上的虚拟囚笼？目的是让幸存者（或他们的后代？）忘却痛苦的过去，沉溺在虚假的安宁之中？
而所谓的“系统错误”、“无法登出”、“清洁程序”……其实都是这个庞大囚笼运行中出现的故障和其自带的维护机制？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涌上心头。他们这些玩家，从一开始就不是在玩什么游戏，而是像实验室的小白鼠一样，被圈养在一个巨大的实验场或者说……避难所（另一种意义上的）里？
那地底苏醒的“旧日噩梦”，是否就是被窃火者的囚笼所激怒、所镇压的旧世界残余？如今囚笼出现漏洞，它们便要归来复仇？
无数的疑问和线索疯狂交织，一个模糊却令人绝望的真相轮廓逐渐清晰。
冰冷的夜风吹得他一个激灵。他不能在这里久留。必须立刻返回避难所，将这些情报……至少是部分情报，告知导师。无论乌鸦的目的是什么，地底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避难所需要做好准备。
他快速而谨慎地沿原路返回，借助【能量感知】和越发熟练的潜行技巧，再次悄无声息地溜回了避难所内部。
气氛似乎比之前更加凝重。走廊里巡逻的守卫增加了一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肃杀之气。能量护盾运行的嗡嗡声似乎也更加密集。
他直接朝着主厅方向走去，却在门口被基兰拦了下来。
“小子，你去哪了？”基兰粗声问道，眼神锐利如鹰。
“我……我睡不着，去档案室看了会儿书。”林奇压下心中的紧张，尽量平静地回答。他不能暴露乌鸦的存在。
基兰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没发现什么破绽，才侧身让开：“导师在主控室。正好，他刚才也在找你。”
林奇心中一动，点了点头，走向主控室。
主控室内，导师和弗里斯正站在巨大的晶体屏幕前，面色无比凝重。屏幕上的能量图谱比之前更加混乱，代表地底异常的那个红色区域不仅没有缩小，反而又扩大了一圈，并且颜色变得更加深邃，仿佛一颗即将爆发的黑暗心脏。
“导师，您找我？”林奇出声。
导师转过身，深邃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人心：“你回来了。感觉怎么样？精神稳定剂的效果如何？”
“好多了，谢谢导师关心。”林奇谨慎地回答，“地下的情况……似乎更糟了？”
导师沉重地点了点头：“基岩屏蔽的裂缝虽然在我们的努力下暂时停止了扩大，但那个存在的能量等级还在持续攀升。它似乎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更猛烈的冲击。”他顿了顿，看向林奇，“你的【源初之触】是我们目前能最直接感知其状态的手段。我们需要你每隔一段时间就进行一次深度感知，监控它的变化，尤其是能量聚集的规律和可能的……下一个冲击点。”
果然如此。林奇心中了然。他的特殊能力在这种危机下成了宝贵的侦查工具。
“我明白。我会尽力。”林奇应道。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抛出部分信息，进行试探，“导师，我在之前感知的时候，除了那些疯狂的意念，好像还隐约捕捉到一些别的……碎片。关于……‘窃火者’？还有……‘帷幕’？”
他说出这两个词时，紧紧盯着导师的反应。
导师和弗里斯的身影似乎瞬间僵硬了一下！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弗里斯猛地转过头，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导师兜帽下的阴影也剧烈波动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平静，但那瞬间的失态没有逃过林奇的眼睛。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好几秒，导师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你……‘听’到了这些词？”
林奇点了点头：“很模糊，夹杂在那些噪音里。它们……和下面那个东西有关吗？‘窃火者’是谁？‘帷幕’又是什么？”
导师缓缓踱步，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沧桑？
“看来，‘帷幕’的松动，比我们预想的更加严重。连这些被严格封锁的‘原初信息’，都开始泄露了。”
他看向林奇，目光复杂：“既然你已经接触到了，那么，知道一些真相，或许也能让你更好地理解我们面临的困境，以及……守夜人存在的意义。”
他示意林奇坐下，弗里斯则紧张地操作仪器，似乎加强了对周围的隔音和屏蔽结界。
“你所听到的‘窃火者’，”导师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沉重的历史，“并非某个具体的组织或个人。它更像是一个……代号。指代那些在‘缄默之劫’后，利用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源自‘黑暗潮汐’本身或与之相关的禁忌技术，窃取了世界残存本源力量，并在此基础上试图重塑秩序的存在。”
“他们坚信，旧日的信仰和神只已然失败，唯有绝对的理性、冰冷的规则和可控的能量，才能让文明残骸存续下去。于是，他们抽取地脉，改造环境，编织了一个笼罩全球的巨大能量网络系统——也就是你所说的‘帷幕’，试图将整个世界纳入一个可控的、‘纯净’的模型之中。”
“这个系统，屏蔽了大部分旧日的影响，稳定了破碎的法则，也确实让残存的生灵得以休养生息。但代价是……自由，和真实。”
导师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我们失去了对历史的记忆，失去了选择的权力，甚至……失去了‘下线’的资格，成为了维系这个系统运行的……‘电池’的一部分，活在一个被精心编制好的‘剧本’里。这就是《埃索斯世界》的真相。”
林奇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从导师口中证实，依旧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荒谬。电池？剧本？所以他们这些玩家日夜奋斗的等级、装备、副本，都只是别人设定好的程序？为了让他们提供……情绪能量？或者别的什么？
“那……守夜人……”林奇的声音有些干涩。
“守夜人，是一群在不同时代、因各种意外或自身特殊性而逐渐‘苏醒’，窥见到部分真相的人。”导师解释道，“我们聚集在一起，记录‘帷幕’的异常，研究世界的真实历史，救助那些同样开始‘苏醒’却无力自保的人，并试图寻找……在不惊动‘窃火者’和‘清洁程序’的前提下，安全离开这个囚笼的方法。”
“地底那个东西……”林奇看向屏幕上的红点。
“那是‘窃火者’计划的另一个副作用，或者说……‘原罪’。”导师的语气变得极其凝重，“为了构建‘帷幕’，他们不仅窃取了本源力量，很可能还深度利用甚至……‘激怒’了那些随着‘黑暗潮汐’而来的、旧日的恐怖存在。将它们镇压、分解、作为能源……就像把猛兽关进反应堆。”
“而现在，反应堆出现了裂缝，猛兽即将出笼。最先遭殃的，就是我们这些被困在‘笼子’里的人。”
真相如同沉重的山峦，压得林奇几乎喘不过气。
“难道……窃火者他们不管吗？系统出这么大问题，‘清洁程序’呢？”
导师发出了一声极轻的、近乎嘲讽的冷笑：“‘清洁程序’的首要任务是维持‘帷幕’系统的稳定运行，清除‘错误代码’，而不是保护我们这些‘电池’。在它们看来，或许我们和地底那个东西，都是需要被处理的‘异常’。至于‘窃火者’……他们已经太久没有直接现身了。或许他们早已离开了这个被他们改造得面目全非的世界，或许他们就在‘帷幕’之外的某个地方，冷漠地观察着这一切。”
实验室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林奇消化着这惊天动地的真相，只觉得手脚冰凉。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地底的怪物要毁灭一切，窃火者和清洁程序也同样视他们为草芥。守夜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两大恐怖势力的夹缝中艰难求存。
而他自己，这个意外获得了【源初之触】的变量，似乎成了双方都可能想要利用或清除的目标。
“我……明白了。”林奇缓缓站起身，声音有些沙哑，“我会继续监控地下的动静。”
导师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记住，知识带来力量，也带来危险。今天听到的一切，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分，即使在避难所内部也是如此。并非所有人都做好了接受这一切的准备。”
林奇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主控室。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靠在门上，缓缓滑坐在地。
窃火者的阴影，如同最深的梦魇，笼罩了他的整个世界。
出路在哪里？乌鸦暗示的“门”？可就连那扇门，似乎也与地底的动荡息息相关。
他拿出那瓶高级精神稳定剂，喝了一小口。清凉的气流抚慰着紧绷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