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的钢索冰冷刺骨,粗糙的纹路深深嵌入林奇早已破损的手掌,每一次下滑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和新的伤口。虚弱的身体沉重不堪,几乎要脱离意志的控制,直坠下方无底的黑暗。阴冷的风从深渊般的井底倒灌上来,带着浓重的铁锈、污水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有机物的混合气味,几乎令人作呕。
他不知道自己下滑了多久,手臂早已麻木,全凭一股不想摔成肉泥的本能死死抓着钢索。终于,脚下触碰到了坚实却湿滑的地面——井底堆积着厚厚的、不知是什么的淤泥和废弃物。
他松开手,瘫倒在冰冷的淤泥中,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短暂的休息后,他强迫自己爬起来,借着从极高处的井口透下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打量着四周。
这里似乎是矿坑最底层的某个废弃中转站或水泵房,比上面更加破败潮湿。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乌鸦”说的向左转……他摸索着,果然找到了一条低矮的、被铁栅栏封锁的拱形通道。栅栏早已锈蚀,被他用尽力气踹了几脚后便扭曲断开。
通道后面,是一条更加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石砌管道。一股更加强烈的、带着明显生活污水特征的恶臭扑面而来,脚下也开始出现缓缓流动的、粘稠的污水。
翡翠城的下水道系统。他果然进来了。
按照“乌鸦”的指示,他需要顺着水流走,找到一个标记着“三只老鼠”图案的检修口。
这听起来简单,但实际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下水道网络远比想象中复杂无数倍,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暗的、充满毒气的迷宫。主通道、支线、溢流口、沉淀池、检修井……无数岔路和管道口如同怪物的肠道,延伸向未知的方向。水流时而湍急,时而缓慢,甚至在某些区域形成令人绝望的回旋。
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有偶尔从遥远头顶的检修井盖缝隙透下的、如同星屑般的微弱光点,或者某些散发着幽幽磷光的真菌群落,提供着极其有限的照明。
他不得不再次强行集中那混乱而庞杂的精神力,试图激活【能量感知】来探路。这个过程痛苦无比,如同用钝刀子切割自己本就撕裂的精神。视野中模糊的能量流时隐时现,极其不稳定,只能勉强帮他分辨出哪里是相对通畅的水道,哪里是死路或者能量异常危险(可能是沼气聚集或有毒物质)的区域。
【精神力:22\/50】(混乱波动,使用效率极低)
精神力的总量提升了,但掌控力不增反降,消耗巨大且效果差强人意。
更糟糕的是,下水道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危险源。滑腻的管壁让他屡次摔倒,污浊的污水浸泡着伤口,加剧了感染的风险。黑暗中不时有巨大的、变异的老鼠或其他不知名的多足生物窸窣爬过,甚至试图攻击他,被他用短剑和虚弱的精神力冲击惊走。
【状态:重伤(感染风险高),虚弱(严重),精神撕裂,能量过载后遗症,轻度中毒(污水毒素)】
【生命值:9\/30】(缓慢下降)
疲惫、伤痛、饥饿、中毒……各种负面状态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蚕食着他的生命力和意志。他只能依靠偶尔找到的、相对干净的冷凝水补充水分,以及怀中所剩无几的、碳化的暗纹紫蕈粉末来强行刺激精神,维持最低限度的行动力。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即将永远倒在这黑暗污秽的迷宫中时,前方管道壁上,一个模糊的刻痕吸引了他几乎涣散的目光。
那是一个用粗糙手法刻出的图案——三只老鼠,首尾相连,围成一个圆圈。
三只老鼠!
找到了!
希望如同强心剂,让他暂时压下了所有不适。他挣扎着靠近那个检修口。那是一个比周围管道稍宽的铁制圆盖,边缘同样锈蚀严重,但那个图案清晰可辨。
他用力推开沉重的检修盖(这几乎耗尽了他最后力气),后面是一条向上延伸的、更加狭窄的金属梯子。
爬上去!离开这该死的下水道!
他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梯子冰冷而滑腻。爬了大约两三米,顶端是一个相对干燥的平台,空间不大,似乎是一个废弃的检修室。空气虽然依旧浑浊,但比下面好了太多。
他瘫倒在平台上,如同濒死的鱼,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
安全了……暂时。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了多久,时间在下水道的黑暗中早已失去意义。就在他半昏半醒之际,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脚步声,从检修室另一端的一条黑暗通道里传来。
不是“乌鸦”那种略带戏谑的从容,也不是下水道生物的窸窣。这脚步声更加轻盈,更加……警惕,带着一种冰冷的韵律。
林奇瞬间惊醒,挣扎着坐起,握紧短剑,紧张地望向通道入口。
一个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不是“乌鸦”。
这是一个穿着贴身深色皮甲、身材高挑矫健的身影。脸上覆盖着遮住下半张脸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如同寒星般锐利、冷静的眼睛。她的动作悄无声息,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只有手臂上佩戴的一个不起眼的、如同缠绕藤蔓般的金属护臂,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是那个在 market 里注视过他、后来又在地下祭堂附近引开清洁程序救了他的那个女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也是“乌鸦”引来的?
女人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检修室,最后落在狼狈不堪、警惕万分的林奇身上。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既无惊讶,也无同情,只有纯粹的审视和评估,像是在检查一件物品。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向林奇之前来的那个检修口,然后做了一个“安静”和“跟上”的手势。动作干净利落,不容置疑。
林奇心中充满疑虑,但此刻他别无选择。这个女子两次出现,似乎都间接帮助了他,至少目前没有表现出敌意。而且,她身上有种和“乌鸦”、守夜人类似的、游离于普通玩家之外的气息。
他咬了咬牙,艰难地站起身,点了点头。
女子不再多言,转身便向着那条黑暗的通道走去,步伐依旧轻捷无声。林奇强忍着全身的不适,踉跄地跟上。
通道比下水道更加古老,似乎是城市地下更早期的建筑结构,甚至能看到一些残破的壁画和不属于现代风格的拱顶。女子对这里极为熟悉,如同行走在自家后院,总能避开塌陷和死路。
七拐八绕之后,她在一扇毫不起眼的、与石壁融为一体的厚重铁门前停下。铁门上没有任何标记,只有中心有一个复杂的、如同齿轮与眼睛结合的凹槽。
女子将手臂上的那个藤蔓护臂按入凹槽。护臂上的微光流转,与凹槽内的结构产生共鸣,发出几声几乎听不见的机括响动。
沉重的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灯火通明的阶梯。一股干燥、带着淡淡灰尘和旧纸张气息的空气涌了出来,与下水道的恶臭形成鲜明对比。
门内,似乎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女子侧身,示意林奇进去。
林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步踏入了门内。
在他进去的瞬间,铁门又无声地关闭,彻底隔绝了外面的黑暗和污秽。
阶梯下方,是一个宽敞、整洁得超乎想象的地下大厅。柔和的魔法灯镶嵌在穹顶,照亮了四周摆满书籍卷轴的高大书架、一些闪烁着符文光芒的实验台、以及几张舒适但略显陈旧的长沙发。
这里不像藏身处,更像一个……设施齐全的避难所或小型基地。
大厅里还有另外几个人。一个正在擦拭长剑的魁梧壮汉抬起头,目光如电般扫过林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疑虑。一个穿着长袍、看起来像是学者的人从书堆后探出头,扶了扶眼镜,眼中充满好奇。还有一个身影完全笼罩在宽大斗篷里,坐在角落的阴影中,一动不动,仿佛不存在。
引领林奇进来的那个女子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冷而疲惫的脸庞,她看向角落阴影中的那个斗篷人,低声开口道:
“导师,‘乌鸦’的信号没错。他来了。”
那个被称为“导师”的斗篷人微微动了一下,一个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从阴影中传出:
“欢迎来到‘避难所’,迷途的……‘源初之触’。”
“现在,让我们谈谈……如何让你在这座渴望吞噬你的城市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