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笔记像一块冰,紧贴着胸膛,不断散发着寒意,提醒着林奇前路的险恶。他握着那把锈迹斑斑的短剑,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警惕,能量感知在精神力恢复到7点后便不敢轻易动用,只依靠最原始的视觉和听觉,在茂密的林间艰难穿行。
笔记里关于路线的零星信息成了他唯一的指引。其中一处特别用颤抖的字迹标注了警告:“……避开黑谷……有埋伏……他们喜欢在那里狩猎……”
黑谷。听名字就不是善地。
林奇小心翼翼地调整方向,宁愿多绕一段远路,也绝不敢踏足那片被标记为狩猎场的地域。他宁愿多面对一只魔化野狼,也不愿遭遇笔记中所描述的、“像分赃的鬣狗”一样的玩家。
绕路的代价是更高的体力和时间消耗。天色渐渐过了午后,他开始感到一阵阵心悸和虚弱,严重饥饿的状态再次出现。之前吞下的生狼肉和硬面包提供的能量似乎已经消耗殆尽。
【状态:重伤(缓慢恢复),饥饿(严重),疲劳】
【生命值:15\/30】
【精神力:7\/15】
必须再找到点吃的。他强打精神,目光扫视着四周,希望能发现一些可食用的浆果或根茎。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金铁交击声和呼喝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林奇的身体瞬间僵住,猛地蹲下身,将自己藏进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面,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声音来自左前方,距离似乎不算太远。是玩家在打怪?还是……?
笔记里的警告瞬间涌上心头。他几乎立刻就想转身远离。
但一声极其凄厉的、充满绝望和痛苦的惨叫骤然划破林间的空气,紧接着是一阵嚣张的狂笑声和咒骂声。
那不是打怪的声音!怪物不会这样狂笑!
林奇的手指掐进了泥土里,呼吸变得急促。理智告诉他,立刻离开,不要多管闲事,不要惹祸上身。
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或许是同为被困者的兔死狐悲,或许是想要印证笔记中最残酷的那部分描述,驱使着他,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开始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匍匐前进。
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掩护——树木、岩石、土坡——像影子一样移动。声音越来越清晰,已经能听清具体的叫骂。
“……跑啊!再跑啊!臭独狼!”
“妈的,浪费老子这么多时间,就爆出这点破烂?”
“把他身上那件皮甲扒下来,看着还行!”
林奇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爬上一处小小的、被茂密藤蔓覆盖的土坡,小心翼翼地拨开一丝缝隙,向下望去。
下面是一小片林间空地。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冻结。
五六个玩家围成一个半圈,他们身上的装备明显比林奇好上一个档次,脸上带着残忍而戏谑的笑容。为首的是一个手持弯刀的盗贼,正用脚踢着地上的一具……“尸体”?
不,那还不能完全称之为尸体。
地上躺着一个穿着破烂皮甲的男性玩家,他的身上布满了伤口,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草地。他的一只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胸口有一个可怕的贯穿伤,还在微微起伏,冒着血泡。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已经涣散,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显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而围着他的那些玩家,对此视若无睹。一个战士正粗暴地将他身上那件看起来稍好些的皮甲剥下来,另一个法师则在捡取散落在地上的几枚钱币和少量材料。
“呸,穷鬼一个。”那盗贼朝地上啐了一口,显得很不满意,“白耽误工夫。赶紧处理掉,晦气!”
那战士嘿嘿一笑,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最后一下我来,说不定能多涨点熟练度。”
看到这一幕,林奇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瞬间变得冰冷!他们不仅要杀人越货,甚至连对方濒死的最后时刻都要利用?!
就在那战士的长剑即将落下的瞬间,地上那名垂死的玩家,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涣散的目光猛地聚焦,死死盯住了那个盗贼,喉咙里挤出破碎而充满极致怨毒的最后诅咒:
“…………你们……不得……好死…………”
声音戛然而止。
战士的长剑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
然而,预想中的白光并没有出现!
没有复活确认!没有物品华丽掉落!什么都没有!
那玩家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彻底瘫软下去。下一秒,他的形体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接触不良的影像,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消散了。
是的,就像被橡皮擦掉一样,在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在原地留下了那件被剥下的皮甲、几枚钱币、还有一小堆他之前爆出的普通材料。
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空地上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连那几个行凶的玩家似乎都愣了一下。
“……操?”那战士收回剑,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下意识地骂了一句,“这什么鬼?尸体会直接刷新?以前没这么快啊?”
那盗贼首领眉头紧皱,踢了踢留下的战利品,脸色有些阴沉:“妈的,感觉怪怪的。算了,东西拿了快走,这地方邪门。”
他们迅速瓜分了那点可怜的收获,骂骂咧咧地,似乎也觉得有些晦气,很快便转身离开了空地,消失在树林的另一头。
只留下空地上几滩尚未干涸的、刺目的鲜血,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土坡上,林奇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陷进了脸颊的皮肉里,才勉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和恐惧。
他看到了。
他亲眼看到了笔记中描述的那一幕!
死亡,没有复活,没有白光,而是彻底的、诡异的……消散!
那些玩家冷漠的态度,那种将杀人视为理所当然、甚至带着娱乐心态的残忍,比任何魔物都更让他胆寒。
这就是他所处的世界。这就是他可能要面对的“同胞”。
弱肉强食,毫无底线。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低下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和无尽的寒意。
他瘫软在藤蔓后面,过了许久,身体的颤抖才慢慢平息。但那种冰冷的恐惧,已经如同毒液般注入他的心脏,再也无法拔除。
他不敢再多看那片染血的空地一眼,连滚爬爬地退下土坡,头也不回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远离那个方向的道路跑去。
这一次,他的脑海中不再有任何犹豫和侥幸。
只有一个念头,如同用烧红的烙铁烙下的一般清晰——
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
警惕所有人。
他握紧了手中的短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奔跑的背影在斑驳的林地间,显得越发孤独,却也透出一股被残酷现实硬生生锻造出的、冰冷的决绝。
歧路之上,亡魂无声。而活下来的人,只能背负着这份恐惧,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