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电子余音如同钢针，刺入林奇的脑髓，久久回荡。
“错误……无效坐标……身份校验失败……”
每一个破碎的词组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认知上。他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巨响，几乎要震聋他自己的耳朵。
无效坐标？身份校验失败？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游戏该有的提示！更不应该出现在他这种拥有内部测试权限的账户上！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脚踝，并急速向上蔓延，试图将他彻底吞噬。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从地上弹了起来，动作因为恐惧而显得有些踉跄。
“不……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发颤，像是在说服自己，“是设备延迟？信号干扰？对，肯定是临时故障！”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深吸了一口带着腐叶气息的空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是工程师，解决问题需要的是逻辑，不是恐慌。
他再次集中全部意念，几乎是在脑海中咆哮：
“系统菜单！给我出来！”
视野里没有任何变化。没有熟悉的半透明界面，没有功能各异的图标按钮，只有那片真实得令人窒息的原始森林。
“登出！立刻登出！”
沉默。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
“设置！属性面板！技能栏！背包！客服中心！Gm权限！……”
他将所有能想到的游戏内指令全部尝试了一遍，声音一次比一次急促，一次比一次绝望。换来的，只有林间偶尔响起的几声鸟鸣，以及那无孔不入、真实无比的草木气息。
没有任何回应。那个本应无处不在、随心呼出的游戏系统，仿佛从未存在过。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和模糊。他胡乱地用手背擦掉，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强制退出指令！我知道有的！”他想起公司内部文档里提到过的、用于应对测试意外的紧急协议。他尝试回忆那段复杂的代码组合，试图用意念输入。
无效。
他试着做出奇怪的手势，那是开发团队预留的、用于极端情况下的物理登出触发动作——同时用拇指和食指触摸自己的左右太阳穴，然后划到眉心。
毫无反应。
绝望开始像藤蔓一样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猛地抬起手，看着这双无比真实、连指纹和毛孔都清晰可见的手。一个疯狂而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脑海。
“痛觉……如果痛觉足够强烈，会不会触发系统的安全保护机制？就算被强制弹回登录界面也好！”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恶寒，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办法。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一棵粗糙的树干上。树皮嶙峋，带着尖锐的凸起。
牙关紧咬，心一横，他猛地将手背朝着那粗糙的树皮狠狠蹭了过去！
“嘶——啊！”
剧烈的、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从手背传来，清晰无比，远超之前的掐拧。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缩回手。只见手背上已经浮现出几道明显的红痕，很快开始发烫，甚至有一处微微渗出了血珠。
他死死盯着受伤的手背，期待着下一秒视野变黑，或者听到系统警告。
一秒钟……两秒钟……十秒钟……
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手背上持续传来的、一波波的灼痛感，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刚才愚蠢的自残行为。
没有安全保护，没有强制离线。这个世界，仿佛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受伤。
真正的、彻骨的寒意终于穿透了他的脊柱。这不是故障，不是延迟。故障不会如此彻底地抹去所有系统的痕迹，更不会让他感受到如此真实、甚至远超设定的痛楚。
他好像……真的回不去了。
这个认知像是一记重击，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靠在了那棵让他受伤的树上，粗粝的树皮硌着他的背。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他失神地喃喃，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巨大的孤独感和恐惧感如同实质的浓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紧紧包裹。
他滑坐在地上，背靠着树干，双臂紧紧抱住膝盖，试图从那冰冷的绝望中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脑袋深深埋进臂弯里，不敢再抬头看这个美丽却致命的世界。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间的光线似乎黯淡了一些。
就在他被绝望吞噬，几乎要放弃思考的时候，一种属于工程师的本能，一种对异常现象刨根问底的习惯，艰难地撬开了恐惧的硬壳。
他慢慢地、一点点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残留着恐慌，但却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名为“探究”的火苗。
系统没有回应……但那个错误的提示音，是怎么出现的？
它不同于正常游戏中清晰悦耳的提示，它僵硬、断续，像是从某个极其深层、或者极其破损的通道里勉强挤出来的一样。
还有最开始登录时那可怕的数据风暴和撕裂感……
这一切都指向一种可能性——他的登录过程发生了极其严重的、无法想象的错误。他可能没有进入预定的沙盒服务器，甚至可能没有连接上正常的游戏服务器集群。
“无效坐标……”他反复咀嚼着这个词。难道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是一个未被定义、甚至不该存在的游戏区域？一个“地图之外”的世界？
而“身份校验失败”……是他的账号权限出了问题？还是这个异常区域的识别机制本身就有故障？
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但试图分析、理解现状的这个行为本身，稍稍缓解了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恐慌。他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他再次尝试呼出系统菜单，这次不再是盲目的吼叫，而是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仔细感受着调用系统时自身的状态和周围的任何细微变化。
依旧没有界面弹出。
然而，就在他意念集中到极限，几乎头痛欲裂的某一瞬间——
他的视野极其轻微地、高频地闪烁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以为是眼花。
紧接着，一片极其暗淡、扭曲、充满噪点的半透明残影，如同接触不良的老旧屏幕图像，在他视野中央一闪而过！
那残影消失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根本无法看清任何具体内容。
但林奇的瞳孔却在那一刻骤然收缩。
因为他捕捉到了那残影最下方，一个他无比熟悉的、本该是所有操作基石的图标轮廓——虽然模糊不堪，但他绝不会认错。
那是……登出按钮的形状。
它就在那里！刚才那一瞬间，它似乎真的出现了！
可是……为什么是那种几乎要崩溃消散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