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的变故,如同在希娜早已不堪重负的精神上,又狠狠砸下了一记重锤。维克多倒卧血泊的身影,那混合着愧疚、决绝与最终解脱的眼神,还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暗影蛛网”的冰冷余韵,交织成一幅令人心碎而窒息的画面。
背叛的刺痛,远比肉体的伤痛更加钻心。
“为什么……”希娜跪在地上,手指深深抠进温润的土壤,泪水混杂着汗水和血污,无声地滑落。她并非不明白维克多最后时刻的选择,那自我牺牲般的启动力场,阻挠了刺客,是一种迟来的赎罪。但她无法接受,这个一路走来亦师亦友、被寄予厚望的盟友,内心深处竟隐藏着如此沉重且危险的秘密,险些将整个城市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这时,城外“公司”的攻势仿佛感应到了内部防线的瞬间动摇,变得更加狂暴!浮空堡垒的主炮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暗红色的光柱如同巨锤,狠狠砸在因希娜心神剧震而出现短暂波动的初火屏障上!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的、仿佛玻璃碎裂般的刺耳声响,传遍了整个战场!
指挥所内,能量读数监控屏幕上,代表屏障整体完整度的曲线,如同断崖般直线暴跌!
“不好!屏障……屏障出现结构性破损!西侧和北侧大面积区域能量逸散!”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瘸叔一把抢过通讯器,声音嘶哑欲裂:“所有单位!屏障失效区域!准备接敌!近战!!重复,准备近战!!”
完了。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守军,心中都涌起了这个念头。失去了屏障的庇护,仅凭血肉之躯和有限的防御工事,如何抵挡“公司”的钢铁洪流和能量武器?
西侧,一段城墙在失去了屏障保护后,被数台“清道夫”机甲的集中火力瞬间轰塌!碎石混合着守军的残肢断臂四处飞溅!灰色的“公司”步兵如同决堤的洪水,嘶吼着从缺口处涌入!
“堵住缺口!为了余烬之城!!”一名守夜人军官挥舞着能量几乎耗尽的长剑,带领着残存的部下,发起了自杀性的反冲锋,瞬间便被灰色的潮水吞没……
北面,石头所在的区域,屏障的消失让他和他的战士们彻底暴露在敌人的直射火力下。能量光束如同雨点般落下,护甲破碎,身体被撕裂。石头发出不甘的怒吼,动力锤砸碎了一台冲上来的机甲腿部,却被另一台机甲背后的副炮锁定!
“石头!小心!”幽影的声音在通讯器中尖叫。
轰!
一团耀眼的火光在石头所在的位置炸开!
“石头——!!”希娜通过联结,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狂暴能量的爆发和石头生命气息的急剧衰弱,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崩溃,如同多米诺骨牌,开始连锁发生。防线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内部背叛带来的士气打击下,迅速瓦解。残存的防御塔在失去屏障掩护后,相继被点爆。战士们节节败退,伤亡惨重。
希望,仿佛随着那道碎裂的屏障,一同破灭了。
希娜挣扎着站起身,视野因脱力和悲痛而阵阵发黑。她能感觉到,初火之湖的力量正在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也感受到了守护者的绝望与城市的濒临毁灭。那温暖的光柱剧烈地摇曳着,光芒黯淡了许多。
她看向四周,燃烧的城市,死战的战士,不断倒下的身影……还有怀中那枚林奇留下的、微微发热的短剑。
就这样结束了吗?
林奇的牺牲,维克多矛盾的赎罪,所有战士流淌的鲜血,熔炉日夜不息的火焰,还有那些在废墟中重新建立起家园的、满怀希望的普通人……一切,都要在这里画上句号了吗?
不。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念,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星火,在她心底顽强地燃起。
她想起了林奇消散前,将初火和希望托付给她时的眼神;想起了瘸叔、巴顿这些一路走来,无论多么绝望都未曾放弃的同伴;想起了那些在初火之光庇护下,终于能安稳睡上一觉的孩子……
她抬起头,望向那摇曳的初火光柱,望向这片她发誓要守护的土地和人民。
“还没有……结束……”
她低声自语,仿佛在对初火诉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她将短剑紧紧贴在胸口,不再去试图强行引导那变得滞涩庞大的初火之力,而是将自己残存的意志、不屈的信念、以及对这片土地和人民最深沉的眷恋,毫无保留地、如同献祭般,投入了与初火之湖的联结之中。
她不再是一个“引导者”或“使用者”,她选择成为一道“桥梁”,一座“灯塔”。
她不再试图去“控制”初火,而是选择去“共鸣”,去“呼唤”。
“如果你真的拥有意识……如果你真的代表着新生与秩序……如果你真的听到了无数灵魂的祈求……”
“请……回应我……”
“将你的力量……给予所有还在战斗的人……给予这片渴望生存的土地……”
她放弃了所有防御,敞开了自己的全部身心,任由初火的洪流冲刷着自己近乎枯竭的灵魂。剧痛袭来,意识仿佛要在光芒中溶解,但她死死坚守着那一点核心的意念——守护!
奇迹,在这一刻发生了。
原本剧烈摇曳、光芒黯淡的初火光柱,猛地稳定了下来!并非恢复到之前的磅礴,而是变得更加……内敛,更加深邃!光芒的颜色,从乳白之中,透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暖的金色!
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力量波动,以希娜和初火之湖为中心,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温柔却坚定地扩散至整个余烬之城,扩散至每一个还在奋战的守军心中!
并非能量的直接灌注,而是一种意志的共鸣与加持!
正挥舞着几乎报废的动力锤、浑身浴血死战不退的瘸叔,忽然感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疲惫欲死的身体里仿佛又滋生出了一丝力气,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熔炉区,几乎弹尽粮绝、准备用身躯阻挡敌人的巴顿,怒吼着将手中最后一柄战斧投出,精准地劈入一台机甲的观测口,引发了殉爆!他感觉自己挥斧的手臂,前所未有的稳定!
分散在各处、陷入苦战甚至绝望的守军们,无论是守夜人、熔炉战士还是“守望者”成员,都在这一刻,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抚慰与力量。那不是外在的能量,而是源于内心深处的、被重新点燃的火焰!仿佛有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在他们灵魂深处低语:坚持下去,你们并非孤军奋战。
就连那濒死的石头,在爆炸的火光中,仿佛也看到了一缕温暖的金光闪过,剧痛似乎减轻了一瞬,求生的意志猛地压过了死亡的阴影!
这股由希娜的牺牲与信念引动的、初火更深层次的共鸣,无法逆转战局,无法修复破碎的屏障,更无法消灭潮水般的敌人。
但它,重新焊接住了即将彻底崩溃的士气!
“为了希娜首领!”
“为了余烬之城!”
“跟这群杂种拼了!”
零星的、却充满决死的呐喊,在战场的各个角落再次响起!残存的守军爆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也是最璀璨的光辉!他们用身体挡住炮口,用残破的武器与敌人肉搏,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希娜感受着战场上那重新凝聚起来的、悲壮而不屈的意志,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血色的笑意。她的意识在初火的洪流中逐渐模糊,身体缓缓软倒。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仿佛看到,在那初火光柱的核心,有一点极其微小的、纯粹的金色火星,悄然分离,如同拥有生命般,颤巍巍地飘向了城市深处,飘向了……那些庇护着非战斗人员的核心地下掩体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