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狂的绝望嘶吼在林间回荡,最终力竭,化为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泣。林奇瘫在冰冷的土地上,脸埋在腐叶和泥土里,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宣泄而不受控制地颤抖。
眼泪流干后,剩下的是更深沉的麻木和冰冷。心脏仿佛被挖空,只剩下一个呼呼漏风的洞。死亡的体验太过真实,真实到每一个神经元都在尖叫着恐惧,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林间的光线变得更加斜长,温度明显下降,一股寒意穿透了粗糙的亚麻布,刺醒了他几乎冻结的知觉。
冷。
还有……一种熟悉的、烧灼般的空虚感从胃部传来。
饥饿。
这两种最原始、最基础的生理需求,蛮横地将他从虚无的绝望中拉扯出来。它们不像死亡的恐惧那样宏大而具有冲击性,却更加持久,更加不容忽视,像两根细绳,一点点勒紧,提醒着他一个无比残酷的现实——就算困在这里,就算永无出路,只要他还“活着”,就得面对吃喝拉撒这些最基本的问题。
死不了,就得活。
这个认知简单、粗暴,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却又奇异般地止住了他继续下沉的趋势。
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为了缓解这该死的寒冷和饥饿。
林奇艰难地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动作迟缓得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脸上沾满了泥土和泪痕,狼狈不堪,但那双一度空洞的眼睛里,终于重新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属于求生本能的光。
他环顾四周。这片森林依旧陌生而危险,但现在,他必须开始尝试理解它,而不是一味地恐惧。
首先,是水。
喉咙干得发疼。他记得之前摸索时,似乎听到过隐约的流水声。他侧耳倾听,捕捉着风中的信息。果然,在左前方,似乎有细微的潺潺声。
他挣扎着爬起来,循着声音,踉跄地穿过灌木丛。走了大约几分钟,一条狭窄但清澈的溪流出现在眼前,水流撞击在石头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水!林奇眼睛一亮,几乎是扑到溪边,双手捧起水就往嘴里送。
“等等!”就在嘴唇即将碰到水面的瞬间,他猛地停住。
公司的安全培训内容下意识地跳进脑海——野外水源,尤其是静态或流速缓慢的水源,可能含有寄生虫或细菌。就算是在游戏里,谁知道这里的“水”被设定成了什么性质?万一喝下去会中毒或者生病呢?在这个痛觉都如此真实的世界,生病的感觉恐怕也绝不会好受。
他看着手中清澈见底的溪水,犹豫了。强烈的干渴折磨着他,但未知的风险又让他望而却步。
最终,他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俯下身,没有直接喝,而是极小口地抿了一下,让水湿润嘴唇和口腔,然后立刻吐掉。反复几次,稍微缓解了喉咙的焦灼感,但并未真正吞咽。他需要观察,需要更多信息。
解决了暂时的干渴,下一个是饥饿和寒冷。
他需要食物,需要火。
食物从哪里来?树上或许有野果。但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植物,哪些有毒?哪些能吃?
他想起之前呼出系统菜单时,似乎瞥见过一个类似“侦查”或“辨识”的图标残影。虽然菜单呼不出来,但相关的“技能”是否还能以某种方式生效?
他集中精神,尝试性地将注意力锁定在旁边一株结着红色浆果的灌木上,心中默念:“辨识。”
没有任何系统提示音。
然而,就在他意念集中的瞬间,那红色浆果在他眼中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一种极其微弱的感觉浮上心头——不是具体的信息,更像是一种模糊的“直觉”:危险,不宜食用。
是心理作用?还是残存的游戏机能真的在起效?
他无法确定,但宁可信其有。他移开目光,看向另一种看起来其貌不扬、叶片肥厚的植物。再次集中意念。
这次,浮起的直觉是“中性,未知”。
至少没提示危险。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掐下一片嫩叶,放进嘴里咀嚼。
一股极其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让他差点直接吐出来。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不适。他强忍着咽下一点点汁液,决定等待一段时间看看反应。
接着是火。没有打火石,更没有打火机。
钻木取火?他只从纪录片里看过,知道原理,但从未实践过。这需要合适的木材、引火物和极大的耐心。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在溪边寻找合适的材料。干燥的枯草、细小的绒絮作为火绒,一根稍微坚硬的枯枝作为钻棒,一块相对平整的枯木作为钻板。
收集这些简单的东西就耗费了他不少力气,手臂因为之前的情绪激动和死亡体验依旧有些发软。
他回忆着步骤,双手合十搓动钻棒,将其尖端抵在钻板的凹槽里,开始用力旋转。
一次,两次……手臂很快酸胀起来。枯枝摩擦着木头,发出吱嘎的难听声音,只有一点点微乎其微的青烟冒出,距离点燃火绒还差得远。
汗水再次从他额头渗出,顺着下颌线滴落。失败,失败,还是失败。钻棒滑脱,手磨得生疼,火绒毫无反应。
挫折感一点点累积,刚刚压下去的绝望似乎又有抬头趋势。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连最原始的生存技能都无法掌握。
“呼……呼……”他喘着粗气,看着磨得发红的手掌,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溪流对岸的灌木丛,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动。
更像是什么东西,在里面小心地移动。
林奇的身体瞬间僵住,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灌木丛又动了一下,悉悉索索。
紧接着,一个东西,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
那是一只他从未见过的生物。大小如同野兔,但皮毛是灰蓝色的,覆盖着细密的鳞片,一双耳朵奇大,此刻正警觉地竖立着,转动着,捕捉周围的声响。最奇特的是它的眼睛,像是两颗纯净的琥珀,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以及他手中那失败的取火工具。
林奇的心脏猛地一跳。
活的!这个世界除了植物,还有动物!
这意味着可能的食物来源,也意味着……
未知的危险。
那只生物与他对视了大约两三秒,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好奇,但更多的是警惕。忽然,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鼻子抽动了两下,猛地扭头看向林奇刚才尝试咀嚼的那种苦涩植物。
下一秒,它四肢发力,如同一道灰蓝色的影子,敏捷地窜出灌木丛,却不是扑向林奇,而是直奔那丛植物,张开嘴飞快地啃食起来,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它不怕那种植物?甚至还以它为食?
林奇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一个念头闪过:也许……那种叶子真的没毒?
然而,还没等他细想,另一侧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性的……
嘶吼。
正在进食的灰蓝色生物猛地一惊,全身鳞片都似乎炸了起来,叼起一口植物,瞬间缩回灌木丛,消失不见。
而林奇,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慢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朝向嘶吼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大约十几米外,一棵巨树的阴影下,两点幽绿的光芒亮起。
紧接着,一个低伏着的、肌肉虬结的黑色身影,缓缓踱步而出。它形似猎豹,但体型更大,覆盖着甲壳般的角质层,一条如同蝎尾般的带刺尾巴在身后焦躁地摆动着,闪烁着不详的幽光。
它张开嘴,露出匕首般的惨白獠牙,粘稠的唾液从嘴角滴落,那双幽绿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溪流边的林奇。
饥饿、冰冷,以及毫不掩饰的……捕食者的杀意。
林奇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
死亡的感觉,再次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