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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项家老宅,铅云如铁,沉沉地压在帝都上空,将破晓的天光死死扼杀。项家老宅,这座见证过项氏荣耀与沧桑的府邸,此刻死寂如墓。这死寂,被一阵沉重、冰冷、带着金铁无情摩擦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生生碾碎!

那不是脚步,是钢铁巨兽的践踏!是死亡秩序的碾压!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精铁甲叶摩擦的刺耳刮擦,如同无数把钝刀在青石板上拖行,碾碎砖缝里最后一丝生机。那声音冰冷、整齐、带着碾碎一切的秩序感,由远及近,如同铁水洪流,要将老宅彻底熔铸成一座钢铁坟墓!

“铿!铿!铿!”

“敌袭,最高戒备。” 石室角落的阴影中,无影那双仿佛吸纳了所有光线的眸子骤然睁开,两点寒星爆射而出。他的声音不是喊出,而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金属刮擦,带着冻结血液的杀意。

石室瞬间炸开!

雷洪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弹起,筋肉虬结贲张,熟铜棍带起的恶风将油灯火苗压得几乎熄灭,铜铃般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石头的身影化作一道贴地残影,反手拔刀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抹雪亮寒光,刀锋映出他眼中近乎疯狂的怒火;鬼手和阿苏如同融化的蜡像滑入墙角最深的黑暗,指尖淬毒的乌芒在阴影中一闪而逝;重伤的阿苏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匕首深深扎入地面支撑身体,指缝间渗出血珠。

项易猛地睁眼。混沌瞬间被一种非人的冰冷锐利取代。他没有动,镇岳锏那沉甸甸、带着远古凶煞气息的触感已无声滑入掌心。冰冷的锏身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吮吸着他体内翻腾的惊怒,化作一股沉凝如万丈寒渊的意志,瞬间锚定了他濒临沸腾的神魂。

侧耳。那脚步声…是帝国最锋利的獠牙在合拢——御前龙骧卫!

脚步声在老宅大门外骤然刹停!如同巨锤砸落铁砧,震得人心房欲裂!

“奉旨。” 一个冰冷、毫无情感、如同两块万年玄冰在九幽深处相互撞击的声音,穿透厚重的墙壁,带着冻结灵魂的威严,狠狠凿入石室每一个角落:

“御前龙骧卫,即刻接管防务,项家老宅,划为禁域。许进不许出,许出不许进。擅闯者,视同谋逆,立斩无赦,窥探者,同罪,传谣者,诛三族,闲杂人等,退避百步——违者,斩。”

“斩”字余音未绝,门外便传来沉重的拒马鹿砦被暴力拖拽、轰然砸地的闷雷巨响!金属支架扭曲的呻吟刺耳欲聋。紧接着,是成片精钢兵刃出鞘时那细微却令人头皮瞬间炸裂的铮鸣。一股粘稠、冰冷、带着铁锈和死亡气息的肃杀之气,如同极地冰风暴,瞬间灌满老宅的每一寸空间。石室内的烛火“噗”地一声,彻底熄灭,黑暗降临,唯有粗重的喘息和牙齿咬碎的咯咯声。

“龙骧卫,皇帝老儿的看门狗。” 雷洪的咆哮带着难以置信的狂怒和一丝被锁喉的恐惧,“这是要把咱们当猪崽关进铁笼子,等着挨宰吗?”

“保护?放他娘的罗刹血屁。” 石头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手中的短刀几乎捏碎,眼中怒火要焚尽一切,“刚剁了楚王的爪牙,转头就被皇帝的链子锁了喉,憋屈。老子宁愿战死。”

鬼手和阿苏的脸在黑暗中绷紧如铁石,目光如刀,死死钉在项易身上。阿苏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寒冰坠地:“世子,龙骧铁幕,龟甲合围,强弩如林,闯,十死无生。” 每一个字,都是冰冷的棺材钉。

项易缓缓起身,动作带着山岳移动般的沉重。他走到石室唯一指宽的透气孔前,冰冷的、带着铁腥味的空气涌入。透过缝隙。

门外,已非人间!

身着明光重铠、手持丈八长槊、腰悬百炼横刀的龙骧卫,如同从九幽寒铁中浇铸出的魔像,沉默、冰冷、纹丝不动地矗立。沉重的拒马如同钢铁荆棘,将门户彻底封死。墙头、巷口、屋脊阴影处,闪烁着剧毒蛇瞳般的弩箭寒光。一面镌刻着狰狞五爪金龙的“如朕亲临”金牌,如同巨大的魔眼,悬挂在大门正中,在灰暗天穹下反射着毫无生命的、令人灵魂冻结的金属寒光,这金牌不是圣旨,是一座无形的断头台,宣告着——尔等,已是待宰囚徒。

“把喉咙里的血…咽下去。” 项易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淬了万年寒冰的匕首,瞬间刺穿了石室内翻腾的狂躁与绝望,将所有人的心神死死钉在原地。他看着那森严到令人窒息绝望的铁幕,眼神深处不再是愤怒,而是如同黑洞般的深邃漩涡,吞噬着光,孕育着某种更恐怖的东西。

“闯?” 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没有笑意,只有彻骨的冰寒和对自身此前冲动的冷酷剖析,“那是把洗干净的脖子,亲手递到皇帝的铡刀下。是给躲在阴影里的毒蛇,送上最称手的匕首。”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实质的刀锋,刮过每一张扭曲的脸:“皇帝的保护?不,这是一座用皇权浇筑的活人墓,但它更是一面镜子。一面照妖镜,它在告诉我,也告诉你们,这帝都,从来不是金殿玉阶,它是深不见底的食人魔窟。每一块金砖,都砌着忠骨,每一条玉带河,流的都是冤魂血。玉带桥的反击,老宅的血战,我们撕开了楚王那张伪善的人皮,却也亲手掀开了魔窟的盖子,让藏在最深处的皇帝,找到了名正言顺挥刀的理由。削藩?困锁?这只是…盛宴的开胃菜。”

项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彻悟和沉重如山的自省:“我们以为掀起了滔天巨浪,却不知那浪头第一个要吞没的,正是我们这条风雨飘摇的孤舟。真正的力量,不在于你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而在于,你是否能在魔窟的暗流中,看清每一道噬人漩涡的走向。积蓄每一分足以凿穿深渊的力量。在于你是否能在灭顶的洪涛里,稳住自己的船,让它成为…撕裂这无尽黑暗的第一道闪电。甚至,成为那搅动整个魔窟,让所有魑魅魍魉都为之胆寒的…深渊主宰。”

“那…就窝着等死?” 雷洪不甘地低吼,声音带着被囚困猛兽的屈辱。

“等死?” 项易缓缓举起手中的镇岳锏,锏身幽暗,放血槽在绝对的黑暗中仿佛连通着幽冥血海。他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那冰冷的死亡脉络。

“不!”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蕴含着比咆哮更恐怖的力量,如同地心熔岩在奔涌,“是磨刀,用这囚笼的绝望做最硬的砥石,用敌人的毒计做最烈的淬火,龙骧卫的铁幕隔绝了外界的爪牙,却也给了我们一个喘息之机,一个…在至暗深渊里将自己锻造成绝世凶兵的机会!”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割裂开绝望的帷幕,下达指令:

“鬼手,阿苏,清点,一粒米,一滴药,一片能刮下敌人的铁皮,把这活人墓,变成我们的堡垒,我们的兵炉,做好在这里熬干血肉、淬炼锋芒的准备。”

“石头,你跟雷洪两个兄弟轮值坚守,眼睛给我瞪裂,盯死的不仅是外面,更要盯死里面,这铁幕之下,人心比毒蛇更冷。任何一丝异动,一缕不该有的眼神,都是插向我们心脏的毒刺,给我揪出来,碾碎。”

“无影…” 他看向那片几乎不存在的阴影,“阿苏现在还没好,目前你是我们唯一的眼。影遁是你的实力,也是我们仅有的生机。不要试图穿过铁幕,那是送死。我要你…听。像影子一样贴着地皮,听铁幕之外的风声,一丝缝隙里漏出的低语,一缕飘过的残烟,甚至守卫盔甲摩擦的节奏变化…都可能藏着撬动这囚笼的支点,活下去,然后,把风,带回来。”

指令清晰、冷酷,带着一种向死而生的决绝。将绝境转化为蛰伏的熔炉,将绝望锻造成复仇的胚芽。众人脸上的狂躁如同被冰水浇过,虽仍有不甘的火焰在眼底跳动,但世子那深不见底的冷静和洞穿虚妄的思路,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稳住了他们濒临崩溃的心神。困龙于渊,非为囚死,而是为了…在至暗的磨砺中,将每一寸筋骨都淬炼成斩破苍穹的锋芒!

而楚王府密室。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阴郁粘稠的寒意,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王爷,龙骧卫。是冷面鹰杨振亲自坐镇。持的是如朕亲临金牌,布的是龟甲铁桶阵,外围暗哨密如蛛网,强弩上弦,杀气凝而不发。我们的人…连项家老宅那条巷子的石板都没能踩热乎,就被锁定、驱离。影蛇皮和淬毒匕首…根本就是笑话,连送进去的机会都没有。” 陈平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挫败和一丝深入骨髓的后怕,他匍匐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派出的,是王府最精锐的“暗爪”,行动如风,匿踪无形,可在龙骧卫那森严到令人窒息的铁壁面前,如同撞上礁石的泡沫,瞬间粉碎。

项灏背对着陈平,负手立于窗前,身形僵硬如石雕。窗外庭院中,一株虬劲的老梅在料峭寒风中瑟缩,枯枝嶙峋,如同挣扎的鬼爪。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墨汁,眼中翻滚着噬人的风暴。皇帝的旨意,快、准、狠!如同最精准的锁链,不仅锁死了项易,也锁住了他所有能直接伸向项家老宅的毒牙。魏王精心策划的嫁祸,彻底成了泡影,而他项灏,同样寸步难行,上使那灭世般的警告如同悬顶利剑,项易身上那可能引动“归墟之力”的秘密,散发着令人疯狂的诱惑,近在咫尺,却如同镜中花水中月!

“父皇,好,好得很。” 项灏的声音如同毒蛇在冰面上滑行,每一个字都淬着阴寒的毒液。他缓缓转过身,那张儒雅的面具彻底撕裂,露出底下扭曲的疯狂与怨毒。“明路堵死,那就掘地三尺,本王要把项易这小杂种的老底,连着他娘那点见不得光的秘密,全刨出来,晒在烈日底下。”

“陈平,” 他猛地踏前一步,阴影笼罩住匍匐的管家,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动用暗巢所有力量,所有暗子,不惜一切代价,给本王挖。” 命令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下:

“其一,流言,要见血封喉!关于皇帝动用周天星辰仪暗算阴骨上仙之事,给本王编得活灵活现。细节,要能浸透骨髓的细节。就说钦天监监正夜观星象,见帝星黯淡无光,妖星赤芒大盛,直犯紫薇帝座。皇帝震怒惊惧,不顾国运反噬,悍然催动国器镇压…让这流言像瘟疫,像跗骨之蛆,钻进帝都的茶楼酒肆、勾栏瓦舍、深宅大院的下人房。让它钻进每一个有心人的耳朵里,钻进皇帝的噩梦深处。”

“其二,重点,给本王撬开南疆的嘴,项易的出生,云璃那个贱人怀孕时的异象。生产时的情形,项家祖坟的风水,特别是当年伺候过云璃的老人,用金子砸,用刀子逼,用他们子孙的命填,本王要知道一切,一丝一毫都不能漏。哪怕是从死人嘴里抠出来的,也要给本王抠出来。”

“其三,南疆军中,点火。父皇断粮削藩,正是煽风引燃的天赐良机。告诉我们在那边的人,在那些丘八和低阶军官里散。他要借机清洗南疆旧部,所有跟着项崮笙流过血的,都是待宰的猪羊。镇南王?他自身难保,泥菩萨过江,把水搅浑,搅得天怒人怨,让项崮笙后院起火,焦头烂额,本王要让他自顾不暇,无力他顾,帝都这盘棋,他休想再落子。”

在楚王安排人掘根的同时,南疆却同时发生着巨变。

数日后。楚王府密室。

陈平再次匍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惊悸:“王爷,暗巢有惊天发现,我们在南疆重金收买了一个当年在镇南王府伺候过夫人的老妪,姓张,曾是府里的接生婆之一。她虽被严令封口,但时日太久,加上重金威逼,终于撬开了嘴。”

项灏猛地转过身,眼中精光大盛:“说!”

“据那张婆子说,世子降生那晚,异象惊天,非止血月霜结,当时南疆正值罕见的雷暴季,苍穹之上,无数条粗如巨龙的紫色雷霆撕裂长空,轰鸣震天,如同天罚降临,目标直指王府产房。王府上下皆以为大祸临头,然而…” 陈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

“就在世子呱呱坠地的那一瞬间,那满天足以劈碎山岳、灭绝生机的恐怖神雷…竟…竟无声无息地湮灭了,就在即将劈中产房屋顶的刹那,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连一丝电光、一点雷音都没留下。天地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种令人灵魂都在颤栗的…‘空’!”

项灏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超越算计的、纯粹的惊骇:“紫雷湮灭?无声无息?你…你确定那张婆子没说疯话?”

“千真万确,王爷,那婆子说起此事时,浑身抖如筛糠,眼神充满恐惧,不似作伪。她说那景象,她死都忘不了,那不是祥瑞,是…是连天地之威都为之避让的…大恐怖!” 陈平的声音也带着颤音。

项灏的脸色变幻不定,惊骇、狂喜、贪婪、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交织在一起。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眼中爆射出狂热的光芒:“立刻,将此消息,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用最高等级密语,飞鹰传讯给上使,记住,是原原本本,快。”

数日后,某处云遮雾绕、灵气氤氲的绝巅秘殿内。

那周身笼罩在扭曲光影中的“上使”,正盘膝而坐,面前悬浮着一枚缓缓旋转的、布满奇异符文的龟甲。当项灏传来的最高等级密讯通过特殊渠道呈到他面前时,他起初只是随意一扫,带着俯瞰蝼蚁的漠然。

然而,当目光触及“紫霄神雷”、“湮灭无声”、“天地避让”、“大恐怖”、“空”等字眼时…

“嗡——!”

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怖气息,毫无征兆地从上使身上爆发出来,那悬浮的龟甲咔嚓一声脆响,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整个秘殿内弥漫的浓郁灵气,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尖啸。光影剧烈扭曲、沸腾,仿佛有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要从里面挣脱出来,秘殿四壁镌刻的古老符文瞬间亮起刺目的光芒,又迅速黯淡下去,发出哀鸣。

“紫雷湮灭…天地避让…空…?”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和一种近乎狂热的贪婪的声音,从扭曲的光影中断断续续传出,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阻隔,带着一丝颤抖。 “…竟…竟是真的?那预言…道殒天倾,归墟引现…竟在此界?在一个…蝼蚁般的凡俗世子身上?”

光影剧烈波动,那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尖锐和急促,如同利剑刺破苍穹:“项灏,不惜一切代价,给本座拿下项易,要活的,完整的,毫发无损,他身上的秘密,关乎…说了也没用,总之远非你等蝼蚁所能想象。若成…本座许你…超脱此界樊笼,得窥长生大道。” 最后一个字落下,光影骤然收敛,秘殿内只剩下龟甲碎片落地的轻响,以及那残留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和…更深的、足以吞噬星河的贪婪与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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