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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碾过初秋干硬的官道,辘辘声单调地敲打着漫长的旅途。钦差仪仗那抹刺眼的明黄在带着凉意的北风中无力地卷动,金鳞卫残存的甲胄依旧反射着冷光,却遮掩不住深入骨髓的疲惫。队伍沉重地挪动,像一头伤痕累累的巨兽。

石头驱马贴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世子,蜂鸟急报。前方十五里,落马坡。官道穿行于两片高坡之间,坡顶林木深密,坡下乱石浅滩。雨燕眼线确认,坡顶林间有硬手蛰伏,身法诡捷。更棘手的是…”

他顿了顿,眼中锐光一闪:“坡下乱石滩有新近翻动掩埋的痕迹,土色异样,下面埋的东西,怕是能掀翻天。”

项易接过水囊,小口啜饮,压下喉间的腥甜。目光投向远处那如同巨兽脊背般隆起的土坡,眼神没有丝毫涟漪,只有一片洞穿迷雾的冰寒:“埋了东西?手笔倒是不小。”

他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却异常稳定:“传令给老鬼他们,全体衔枚,马裹蹄。知会前面开路的金鳞卫,落马坡有埋伏,让他们把招子放亮,准备见红。让雷洪、无影、鬼手、阿苏,按惊蛇策动。”

石头无声颔首,身形微晃,如同融入空气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策马向前,将指令精准传递给那四位煞神。

队伍最前方,岳峙听完石头转述,布满血丝的眼中戾气翻涌,狠狠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操他姥姥的,南疆的腥风没吹够,这天子脚下也敢伸爪子,告诉兔崽子们,亮青子,护住韩大人的破车,准备给老子开荤!”残存的金鳞卫强打精神,呛啷啷一片利刃出鞘的寒音,警惕的目光刀子般刮向两侧沉默的高坡。

就在队伍中段完全陷入坡底最狭窄的咽喉地带时,异变骤起!

“呜——嗡——!”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魂魄的唿哨,如同地狱恶鬼的尖啸,猛地从左侧高坡密林深处炸裂开来!这声音,就是点燃引信的火星!

“轰隆——!!!”

几乎与哨音落下的同一刹那,右侧坡下那片看似凌乱的石滩,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数道粗壮狰狞的黑烟裹挟着灼目的火球冲天而起。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官道上。碎石、泥沙、滚烫的铁片混合着人体的残肢断臂,化作一片毁灭的风暴横扫而出。

“地火雷,散开!!!”岳峙的嘶吼瞬间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彻底吞噬。

惨嚎声、战马濒死的悲鸣、骨肉被撕裂的闷响瞬间爆开!。靠外侧的金鳞卫如同被狂风扫过的麦秆,人仰马翻,血肉横飞灼热的气浪夹杂着致命的破片,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浓烈的硝烟混合着刺鼻的硫磺与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将落马坡谷底化作一片混沌的死亡炼狱,视线被遮蔽,混乱吞噬了一切。

“杀——!”

“取世子项上人头,余者格杀勿论!”

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滚雷,从两侧高坡的密林中轰然砸下,无数身着杂色劲装、面覆黑巾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挥舞着雪亮的钢刀、沉重的狼牙棒,以及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淬毒弩箭,顺着陡峭的坡面,以惊人的默契和速度疯狂俯冲而下。目标精准而致命——队伍中后段那抹孤月般醒目的素白。

“保护好世子。”阿苏的厉喝在混乱中炸响,清越却带着铁血之气。他身形如电,腰间软剑早已化作一片森冷的光幕,迎向最先扑到的三名黑衣刀手,剑光过处,带起一蓬蓬凄艳的血雨。真正的杀戮旋涡,瞬间在项易周身成型。

“咻咻咻——!”

密集如飞蝗般的弩箭撕裂空气的尖啸声骤然响起,数十支力道强劲的弩箭,从多个刁钻的角度攒射而来,封死了项易所有闪避的空间,箭簇上幽蓝的毒光在硝烟中闪烁,如同死神的獠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如同洪荒巨兽苏醒的咆哮,震得人耳膜欲裂,雷洪那铁塔般的身躯猛地从斜刺里横撞而出,直接用覆盖着半身精钢锁子甲的庞大身躯,悍然挡在了项易身前。

“噗噗噗噗——!”

无数弩箭狠狠钉在他厚实的胸甲、臂甲之上,爆发出刺耳的金铁撞击声和刺目的火星。箭矢蕴含的巨力,竟让雷洪那雄壮如山的身躯也微微晃动。几支角度极为刁钻的弩箭擦着他脖颈掠过,带起几道血痕,却被他浑不在意地用覆甲的手臂格开,发出铿锵之声,他双目赤红,凶光如炬,死死锁定弩箭袭来的源头——左侧高坡中段一片茂密的荆棘丛。

“狗娘养的杂碎,给爷爷死来。”雷洪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反手终于拔出了那门板般的撼山锤,巨大的锤头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呜咽,被他单手抡起,如同投石机抛出的攻城巨礮,狠狠砸向那片荆棘。

“轰咔——!!!”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泥土、碎石、碎裂的荆棘残枝混合着几截扭曲断裂的人体残骸和彻底崩碎的弩机零件,猛地冲天炸起。那片区域如同被陨石正面击中,瞬间被狂暴的力量清空、犁平。地面都在这一锤之威下微微震颤,雷洪这一掷,直接抹掉了一个致命的弩箭伏击点。

然而,杀机远不止于此。

右侧高坡,几处毫不起眼的土包后方,火光猛地一闪!

“砰!砰!砰!”

沉闷如重锤擂鼓的巨响接连爆开,三道灼热的火线撕裂弥漫的硝烟,带着刺鼻的硫磺气息,精准无比地射向马背上的项易,火铳!而且是威力巨大的三眼铳,这已超出了江湖仇杀的范畴,是赤裸裸的军中杀器。

铳口火光闪现的刹那,一直如同项易身侧一道灰色剪影的无影动了,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道扭曲的光,速度快到在视网膜上只留下淡淡的残痕,那身毫不起眼的灰布斗篷在空气中拉出诡异的轨迹,瞬间从项易马后闪至马前,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短刃,刃身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没有一丝反光。

面对三颗激射而来、足以洞穿重甲的灼热铅弹,无影没有丝毫退避,他手中那柄漆黑的短刃在空中划出几道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诡异弧线,精准地迎向那三颗索命的弹丸。

“叮!叮!叮!”

三声清脆得如同玉罄轻击的撞击声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几点微弱的火星在漆黑的刃身上一闪即逝,那三颗蕴含着恐怖动能的铅弹,竟被这柄看似寻常的短刃,以不可思议的巧劲和角度,生生格飞、卸开。一颗擦着项易的鬓角飞过,灼热的气流掀动了他几缕发丝,另一颗狠狠贯入旁边一匹战马的马腹,那马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便轰然倒地。最后一颗则深深嵌入项易坐骑旁寸许的地面,腾起一小股烟尘。

无影的身影在完成这神乎其技格挡的瞬间,再次如轻烟般融入周围的阴影与混乱,仿佛从未存在过,唯有那三声清脆的余音证明着方才的凶险。而项易,自始至终端坐马背,连眼睫都未曾颤动分毫,只有握着缰绳的苍白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微微凸起。

战场混乱的边缘,鬼手如同游荡在尸山血海旁的幽灵。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在腰间几个鼓鼓囊囊、散发着怪异气味的皮囊上快速拂过,指尖已沾上一层灰白色的粉末。他无声地在厮杀人群的边缘游弋,手指看似随意地轻轻弹动。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粉末,借着风势,无声无息地飘散向那些正从侧翼迂回包抄、企图攻击项易后路的黑衣刀手。

一个冲在最前面的刀手,脚步猛地一滞,脸上瞬间被极度的痛苦和惊骇扭曲,他手中的钢刀“当啷”一声坠地,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眼球如同死鱼般暴凸出来,喉管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恐怖抽气声。

一片诡异的青黑色毒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从脖颈蔓延至整张面孔,他身体剧烈地痉挛了几下,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口鼻中溢出腥臭粘稠的黑血。这恐怖的一幕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后面几个沾染了粉末的刀手也相继发出非人的惨嚎,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抓挠,短短数息便气绝身亡。鬼手的毒,无声无息,见血封喉,霸道绝伦。

“点子扎手,先摘了那病秧子的瓢儿!”一个阴冷得如同毒蛇在耳畔吐信的声音,陡然穿透了爆炸的余音和震天的喊杀,清晰地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左侧高坡顶端,一块突兀嶙峋的黑色巨岩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那人全身包裹在紧身的漆黑夜行衣中,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惨白如骨的鬼脸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死寂与阴寒。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诡的狭长弯刀,刀身薄如蝉翼,在昏暗的光线下流动着一层幽蓝的、令人心悸的光泽,显然是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血月,阴九。三皇子座下最神秘、最令人胆寒的刺客头领。

他那双纯黑的、毫无生气的瞳孔,穿透混乱的战场,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锥子,死死钉在了马背上那个苍白单薄的少年身上。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项易!

阴九动了。

他的身影如同被一阵阴风吹散的烟雾,又仿佛一道融入了自身阴影的黑色闪电,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诡异速度,从高耸的岩石顶端斜掠而下,人在半空,手中那柄淬毒的幽蓝弯刀已然扬起,刀尖凝聚着一点致命的寒星,直刺项易的咽喉,速度快到极致,空气仿佛被无声地切裂,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充满死亡气息的黑色残影。

一股阴冷刺骨、带着浓郁血腥和腐烂味道的恐怖杀意,如同无形的冰狱,瞬间将项易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彻底笼罩,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冻结,温度骤降。正被几名悍不畏死的黑衣死士缠住的阿苏,心头警兆如同火山喷发,一股寒意从脊椎尾骨直冲头顶。

“世子当心!!!”阿苏目眦欲裂,不顾一切想要抽身回援,却被拼命的死士用身体死死拖住。

雷洪刚用锤头砸飞一个敌人,巨大的撼山锤还未来得及收回,眼角瞥见那道致命的黑色流光,发出震怒欲狂的咆哮,却已鞭长莫及。

无影的身影在阴影中急速凝聚,手中的漆黑短刃带起一道冷电,试图拦截,但那道黑影的速度更快、角度更刁钻、杀意更纯粹。

鬼手枯瘦的手指间,一枚淬着幽绿毒芒的牛毛细针已然捏住,正要弹出,却感觉一股无形的、冰寒刺骨的杀意如同冰水般当头浇下,让他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彻底凝固。那道致命的黑色闪电,带着冻结灵魂的死亡气息,已迫近项易面前,幽蓝的刀尖,距离那苍白的咽喉,不足三尺,死亡的气息几乎已能触摸到项易的皮肤。

一直端坐马背,如同风暴中心最平静点的项易,终于动了。

面对这足以让百战修罗也魂飞魄散的绝杀一击,他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甚至掠过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讽?

就在那淬毒刀尖即将刺破咽喉皮肤的前一瞬,项易一直拢在宽大玄色披风袖中的左手,如同穿花蝴蝶般轻巧而迅疾地探了出来。那是一只属于少年的手,苍白,纤细,甚至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纹路。然而,这只手的动作却快得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极限。

指尖,缠绕着一根近乎完全透明的、比最细的发丝还要纤细的丝线。丝线的末端,系着一枚不过指甲盖大小、边缘闪烁着细微锯齿寒光的乌黑铁锏。

项易左手五指以一种玄奥莫测、充满韵律的轨迹轻轻一捻、一弹。

“铮——嗡——!”

一声清越如九天龙吟、却又尖锐刺耳到足以撕裂神魂的弦鸣,猛地撕裂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与死亡之音。末端系着的镇岳锏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死亡流光,带着凄厉到极点的破空尖啸,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撞向阴九刺来的那柄幽蓝弯刀的刀尖最薄弱处。

“叮——!!!”

一声极其短促、却又异常高亢尖锐的金铁撞击声猛地爆响。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股令人心悸欲裂的、高频震颤的金属嗡鸣声疯狂扩散。

阴九那双纯黑的瞳孔猛地收缩如针尖,一股难以想象的、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伴随着一股阴寒刺骨、仿佛能冻结骨髓血液的诡异劲气,通过刀身猛地传递到他的手腕、手臂。那感觉,不像撞上了铁片,更像是被一条潜伏在万载玄冰中的剧毒冰螭狠狠噬咬了一口,他灌注于刀身的凌厉阴毒劲气,竟被那股诡异阴寒的劲力瞬间瓦解、侵蚀。

更让他心头掀起惊涛骇浪的是,自己这柄以深海寒铁千锤百炼而成、坚韧无比的淬毒宝刀,在与那毫不起眼的镇岳锏碰撞的瞬间,刀尖处竟然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崩裂感?

怎么可能?

阴九这凝聚了全身精气神、志在必得的绝杀一击,竟被项易这看似随意写意的一击,硬生生打断、偏移。幽蓝的刀锋带着不甘的寒光,擦着项易的颈侧皮肤掠过,只切断了三根飘起的乌黑发丝,那股阴寒诡异的劲力更是如同附骨之疽,顺着他手臂的经脉逆冲而上,让他整条右臂瞬间陷入麻木刺痛,气血剧烈翻腾。

巨大的惊骇与反噬之力,让阴九这如同鬼魅般无迹可寻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致命的凝滞和破绽。

高手相争,生死只在刹那。

就在阴九心神剧震、右臂如同废掉的电光火石之间——

“死——!!!”

雷洪那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狂暴怒吼已然近在咫尺,巨大的撼山锤带着毁天灭地的恐怖气势,卷起令人窒息的腥风,如同崩塌的山岳,朝着阴九凝滞在半空的身形兜头砸下,锤未至,那股狂暴无匹的劲风已将阴九的夜行衣压得紧紧贴在身上,几乎要将他挤碎。

阴九纯黑的瞳孔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遏制的惊骇,他强提一口几乎被震散的真气,压下右臂那钻心的麻木刺痛,身形如同没有骨头的毒蛇,在空中诡异地一扭一折,左掌灌注了全身残余的阴柔歹毒掌力,试图拍击锤面借力卸开这绝杀一击。

“啪!”

蕴含着阴九毕生修为的左掌,狠狠拍在撼山锤那冰冷沉重的侧面,预想中的借力卸力并未完全实现,雷洪这含怒一击所蕴含的纯粹、狂暴、碾压性的力量,远超阴九的预估,狂暴的巨力只被卸开小半,剩余的恐怖力量依旧如同决堤的怒海狂涛,汹涌澎湃地冲击而至。

“咔嚓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清晰骨裂声爆响,阴九的左臂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结构的诡异角度扭曲变形,他闷哼一声,身体如同被攻城槌正面轰中的破麻袋,口中喷出一大蓬带着内脏碎块的污血,狠狠倒飞出去。

然而,阴九的噩梦远未结束。

就在他身体失控倒飞、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绝望轨迹上,一道灰色的影子如同早已等候在黄泉路口的勾魂使者,无声无息地踏出。无影,他从弥漫的硝烟和阴影的交界处浮现,手中的漆黑短刃没有任何光华,也没有任何破风声,如同情人最温柔的抚摸,却又带着死神最无情的冰冷,悄无声息、精准无比地抹向阴九裸露在外的咽喉。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阴九最虚弱、最无法防御的瞬间。

阴九亡魂皆冒,纯黑的瞳孔因极致的死亡威胁而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求生的本能让他强忍着双臂粉碎般的剧痛和脏腑翻江倒海的震荡,头颅拼命后仰,同时右脚灌注了残存的最后内力,如同毒蝎摆尾,带着凄厉刺耳的尖啸,狠狠踢向无影的下阴要害,完全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搏命打法。

无影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眸中,依旧是一片死寂的冰寒。他手中的短刃轨迹没有丝毫改变,依旧精准地抹向阴九的咽喉,只是身体以一个极其细微的角度侧转,避开了真正的要害,似乎打定了主意,哪怕硬抗这致命一脚,也要将手中的死亡送进对方的喉咙。

就在阴九的靴尖即将触及无影的身体布料,无影的漆黑短刃也即将割开阴九喉管的刹那——

“噗!”

一声轻微得如同水泡破裂的轻响。

阴九那凌厉如毒蝎摆尾的右腿,动作猛地一僵,一股难以言喻的、瞬间爆发的剧烈疼痛和深入骨髓的麻痹感,如同千万根淬毒的冰针同时从脚踝处狠狠刺入,并以恐怖的速度瞬间蔓延至整条右腿,那感觉来得如此突兀、如此猛烈、如此彻底,完全摧毁了他凝聚于腿上的所有力量和真气。

他下意识地低头,惊骇欲绝地看到自己右脚踝外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比针尖还要细小的红点。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甜腻腥气的诡异黑气,正从那红点中迅速蔓延开来,如同活物般沿着血管向上窜去。

阴九脑中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身体却已完全失去了控制!,霸道绝伦的剧毒带来的麻痹和剧痛,让他凝聚的最后力量瞬间土崩瓦解,踢出的右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无力地垂下。

这致命的迟滞,彻底断送了他最后一线渺茫的生机。

无影眼中寒光一闪即逝,手中那柄毫无光泽、吞噬光线的漆黑短刃,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牛油,没有丝毫阻碍地抹过了阴九的咽喉。

“呃……”

一声极其短促、如同被扼住喉咙的窒息声从阴九的喉间挤出。他身体猛地一僵,覆盖着惨白面具的脸上,那双纯黑的、充满了惊骇、怨毒和难以置信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瞪着不远处马背上那个依旧苍白平静的少年身影。

一道极细的红线在他脖颈上迅速浮现、扩大。没有喷涌的鲜血,只有粘稠的、带着诡异甜腥味的黑红色血珠,如同断线的珠子,缓缓渗出,滴落在身下的尘埃里。

无影一击得手,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瞬间融入混乱战场的阴影与硝烟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阴九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浸透了鲜血的土地上。他挣扎着,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气,想要抬起那只被剧毒侵蚀、麻木不堪的右手,指向项易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绝望声响,纯黑的瞳孔中是无尽的怨毒、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丝至死也无法理解的茫然。

他至死也不明白,那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病弱少年,那轻描淡写的一弹指,那根纤细得近乎无形的琴弦,是如何蕴含了如此恐怖的力量和如此阴毒诡异的劲气,瞬间破掉了他凝聚毕生修为的必杀一击,甚至……毁了他视若生命的宝刀。

项易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阴九那双死不瞑目、凝固着无尽黑暗的纯黑眼睛,如同扫过路边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拢在袖中的左手轻轻收回,指尖那根透明的琴弦无声无息地隐没。他微微侧头,看向不远处已经吓傻、如同一滩烂泥般瘫软在破碎马车残骸旁、浑身沾满尘土和暗褐色血污、官袍下摆一片湿热的韩承嗣。

“韩大人,”项易的声音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感,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上逐渐稀疏的厮杀声和垂死的呻吟,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扎进韩承嗣的耳膜,刺得他浑身剧烈一颤。“看来…这天子脚下的京畿驿道,想留客的豺狼虎豹,着实不少。”

韩承嗣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着,看着眼前这片如同地狱般的战场,看着金鳞卫与黑衣死士混杂堆积的尸体,看着那倒在血泊中、面具下双眼圆睁、死状凄厉的阴九,一股透骨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几乎将他冻僵!这哪里是什么“意外”?

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动用军械、由最顶尖刺客头领亲自指挥的绝杀之局,若非项易身边那五个如同修罗般的护卫和他自己那深不可测、令人胆寒的实力……他韩承嗣此刻,早已是这乱葬岗上的一具无名腐尸。

“世…世子…神威…下官…下官…”韩承嗣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和后怕让他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失禁。

项易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已经结束战斗、正拖着那柄沾满红白之物的撼山锤,如同浴血魔神般大步走回的雷洪。雷洪浑身浴血,浓烈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瓮声问道:“世子,这些杂碎怎么处置?”他巨大的战靴随意踢了踢脚边一个还在痛苦呻吟、双腿尽断的黑衣人。

项易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尸横遍野、硝烟未散的杀戮场。残余的黑衣死士在雷洪狂暴的锤风、无影神出鬼没的刃光、鬼手无声的剧毒以及阿苏凌厉剑锋的清理下,已所剩无几,如同秋后的蚂蚱在做徒劳的挣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刺鼻的硫磺硝烟味,以及鬼手剧毒带来的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死气。

“留几个还能喘气的。”项易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冰封般的冷漠。“尤其是那个领头的舌头。”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阴九那具瘫软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尸体上。

“明白!”雷洪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配合着满脸的鲜血,笑容狰狞如同择人而噬的远古凶兽。

项易轻轻拢了拢玄色的披风,他抬起眼,越过尸山血海,望向北方那依旧被沉沉暮霭笼罩、如同巨兽蛰伏的帝都城郭方向。深邃的眼眸中,寒芒如星,锐利如刀,仿佛穿透了千里烟云与重重宫阙,看到了那座龙盘虎踞、暗流汹涌、杀机四伏的权力之城。

“三皇子,”少年清冷的声音并不高昂,却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这片被死亡和鲜血浸透的落马坡上,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敲进所有幸存者的耳中,更像是一道宣告,一道战书。“南疆的毒,见血封喉。京城的血…才刚刚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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