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暮恩的话，尼尔森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吞了吞口水，尽量保持平静的口吻指着仍然瘫软在地上休息的拜德神父。
“这个披着圣徒外衣的恶魔，正如安雅的遗书之中所写的那样，对她和村里的其他孩子们做出了淫行！这是安雅亲口告诉我的！
她先把这些告诉了父母，可是他们竟然不愿相信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来找了我，并且和我一起制定了这个计划。我们都知道在这样一个虔诚的村子里，想轻易控诉一位德高望重的神父犯下大罪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们需要一把火，让所有人变得清醒一点，让所有人能重视这份苦难。所以……安雅主动提出，她要自己成为那团火。”
周围的村民们手中举着火把，表情因尼尔森的话而变得迟滞。
“可是……你们为什么不选择直接向北丘郡反映呢？如果拜德神父真的犯下了这些罪行，不是应该让更高级别的管理者来进行调查吗？”阿德丽娜不解地问。
尼尔森发出一声轻蔑的苦笑，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看着少女，让后者感觉很不舒服。
“阿德丽娜，你的剑术或许不差，但你始终是个孩子。光谕教会是拓维兰的国教，几乎所有与教士相关的事件，都会由地区教首负责管理。而拜德因为掌握魔法，并且德高望重，在教会内的地位甚至并不比北丘郡的教首低多少。
我问你，如果你是北丘郡的教首，有一个人来跟你说拜德犯下大罪，你是会冒着教会名声扫地的风险彻查他，还是选择忽视，甚至反过来包庇他？”
阿德丽娜一时语塞，本能地望向暮恩，却发现他也只是低头沉默。
“正义只存在于两个地方……”尼尔森疲惫地感叹道，“小时候听到的故事里，以及……自己的手上。”
“还是不对，如果你们的目的只是要杀了拜德神父，那安雅根本没必要自杀。可是即使安雅和拜德神父都死了，教会还是会否认拜德神父曾犯下罪行啊，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阿德丽娜依然心存疑惑。
“重要的不只是安雅自杀，更是被谁知道。”暮恩冷峻的声音传来，“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去北丘郡求援。”
阿德丽娜愣了一下，继而恍然大悟，看向尼尔森。
“你们是想把警卫队或者军队卷进来，让教会不能掌控全局！”
尼尔森点点头，长叹一口气道：“说老实话，我谁也信不过。那些当官的无非是一群抱团取暖的刺猬，我哪知道谁离不开谁，谁又想刺入对方的肚皮。但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只要有帝国官方的人见证了这一切，这件事被教会掩盖下去的可能性就更少一点。只要这件事能被正式调查，拜德的罪行就一定会被昭示！”
暮恩微微皱眉，询问道：“我虽然无法直接相信你，但也能听出来，你是真心认为自己所说的就是真相。然而，我必须告诉你的是，经过一天的搜查，几乎可以确定，拜德神父的家里，真的没有地下室。”
尼尔森的表情阴晴难定，发泄似的大喊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你们还没找到而已，拜德也知道这种事一旦被发现就会身败名裂，他一定用了很复杂的方法藏住了地下室！我们……我们需要审问他！对他用刑！”
“尼尔森，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拜德神父是在地下室犯下恶行的呢？”阿德丽娜对尼尔森的反应感到奇怪。
“那还用问吗？这是安雅亲口告诉我的！”尼尔森恶狠狠地盯着拜德神父，又望向周围的村民们，“虽然我多多少少欺骗了大家，但安雅没有撒谎！她在遗书里写下的内容，全都是真的，你们要相信她！”
村民们见到尼尔森这副样子，不禁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经历了这几天的跌宕起伏，这些村民们已经完全不知道该相信谁，唯一能诉诸的，只有信仰。
“我不相信拜德神父会做出那种事！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跟村子里的女人传出过一点不好的消息，足够证明他的清白！”
“就是！神父帮我们村子还少吗？他怎么可能是个恶人！”
“那么多孩子，只有安雅一个人中间醒过来了，别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这么巧！”
“我明白了，那些什么内衣的碎布也是你们伪造的吧！白天的时候我差点就因为担心自己的孩子而相信了你的栽赃……光之主在上，请宽恕我被人愚弄的罪孽！”
……
尼尔森怔怔地站在那里，村民们的抨击和谩骂从耳畔进入，穿过他脆弱的脑袋。但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那些碎布，真的是他伪造的。
或许只要他不承认，大家也很难找出证据证明这一点，可是那已经不重要了，从他的谎言和计划被拆穿那一刻起，他，甚至包括死去的安雅，在村民们的眼里就已经毫无可信度了。
“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可能是安雅骗了你吗？”暮恩压下村民们的谩骂，平静而冷酷地询问道。
尼尔森猛然回过头，死死盯着东方客的双眼。
“她不会骗我的，绝对不会。”说完这句话，他露出绝望的笑容，“没用了，你们这些人永远也不会懂。将我处刑吧，作为一个诬告神父的罪人，用我的死，为光之主的炽烈再添一份火种……”
暮恩并未回话，却有另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尼尔森……光之主……只会宽恕罪恶，不会……将罪恶作为养料。”
逐渐能够控制自己身体的拜德神父，在妮蔻的搀扶下，颤抖着站起身来。他摇摇晃晃地靠近尼尔森，不少村民见状急忙过去一起扶着神父，以免他跌倒。
“只要……你坦诚自己所犯下的罪，光之主……就会赐予你平静。”
拜德神父的声线颤抖，能尽量顺畅地说完这句话，已经是竭尽全力。
在这种情况下，拜德神父依然想给予尼尔森宽恕，这让许多村民热泪盈眶。唯有尼尔森本人眼神如冰，脸上只挂着一丝轻蔑而悲愤的冷笑。
“有没有可能，安雅没有撒谎，只是误解了呢？”
东方客不变的冷静语气，为这被信仰与仁慈所照亮的夜晚，添上了一抹清醒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