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医院走廊的灯光早已调暗,只余下安全出口微弱的绿光,如同黑暗中窥视的眼睛。病房内一片寂静,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是为这漫长夜晚打着冰冷的节拍。
顾怀笙平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仿佛已经陷入沉睡。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搭在被子外的手,指节微微绷紧,显示出他并未真正放松。
背后的伤口在夜晚变得格外敏感,一阵阵钝痛如同永不退潮的海浪,持续不断地拍打着他的意识防线。更磨人的是那种被禁锢的感觉,思维清晰活跃,身体却沉重无力,像被困在牢笼里的鹰。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黑暗中,眸光锐利清明,没有一丝睡意。他极其缓慢地、不牵动伤处地侧过头,看向床头柜。上面除了水杯和药瓶,还放着一部外观普通、实则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卫星电话。
他伸出手,动作因谨慎而显得异常迟缓,拿起了那部电话。冰凉的金属外壳触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开机,输入长达数十位的动态密码,连接加密频道。一系列操作在黑暗中无声完成,只有屏幕微弱的光芒映亮了他冷峻的下颌线。
几秒后,电话那头被接通,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处理、雌雄莫辨的电子音,说着某种特定的暗语切口。
顾怀笙压低声音,用同样晦涩的暗语回应。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伤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冷静。
这不是商业通讯,也不是与周谨的联络。这是直通他麾下最隐秘、也最见不得光的那支力量——“暗影”的指挥线路。这支力量独立于顾氏明面上的所有体系,直接对他个人负责,专门处理那些无法摆在台面上的“脏活”。
“目标A,清理进度。”顾怀笙问道,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电子音迅速汇报,内容涉及对“蝮蛇”组织最后几个已知藏匿点的突袭结果,以及关键人物的“处理”情况。汇报简洁、血腥、高效。
顾怀笙静静地听着,黑暗中,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满意。
“目标b,资金流向。”他切换了话题。
电子音开始汇报对赵明辉转移至海外那笔神秘资金的追踪进展。路径极其复杂,绕过了数十个空壳公司和离岸账户,最终指向某个以金融保密着称的欧洲小国。汇报中提到了几个可疑的中间人和一个看似与赵明辉毫无关联的基金会。
顾怀笙的指尖在电话冰冷的外壳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他在脑中快速构建着资金流向的图谱,分析着每一个环节的可能性和突破口。
“查那个基金会。所有理事的背景,资金来源,尤其是与东南亚那边的关联。”他下达指令,语气不容置疑,“动用一切必要手段。”
“必要手段”四个字,意味着可以使用任何方法,包括那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甚至之外的方式。
“明白。”电子音毫无感情地回应。
通讯短暂沉默了片刻,只有加密信号稳定的微弱电流声。
顾怀笙的目光落在窗外遥远的城市灯火上,那些光芒在夜色中连成一片模糊的光海。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
“林家的动向,尤其是……她的安全级别,提到最高。”
他没有解释“她”是谁,但通讯那头显然心领神会。
“已同步。外围防护网已加强,所有潜在威胁源纳入持续监控。”电子音回答。
“嗯。”顾怀笙应了一声,不再多言,“保持频道清洁,有进展再联系。”
他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讯。
病房重新陷入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他自己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卫星电话屏幕的光芒熄灭,将他重新抛回彻底的黑暗之中。
他放下电话,缓缓闭上眼。
身体的疼痛依旧清晰,但胸腔里那股因无力而生的焦躁,却似乎被刚才那场冰冷、高效、充满铁血意味的通讯稍稍压制了下去。
他无法在明面上陪伴她征战,便在这无人知晓的暗处,为她扫清所有可能的危险,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坚固的防线。
这是一场孤独的、不为人知的守护。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病房里,刚刚进行了一场怎样关乎生死、财富与未来的秘密交锋。
而这一切,都只为了那个在远方灯火通明的书房里,同样未曾停歇的身影。
他们以各自的方式,在不同的战场上,守护着彼此,也守护着他们共同的未来。这深夜的加密通讯,便是这无声守护的,最冰冷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