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医道相融的新境
初夏的雨丝斜斜织着,总馆诊室的窗台上,新栽的薄荷冒出了嫩绿的芽。叶璃正对着那本解剖画册出神,指尖停在“神经分布图”上——图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像极了中医经络图谱里的“气行路径”,只是一个用西洋文字标注,一个写着“手太阴”“足少阳”。
“馆主,布朗先生的信!”药童阿竹举着个牛皮纸信封跑进来,信封上盖着异域的邮戳,边角还沾着海沙的痕迹。叶璃拆开信,布朗的汉字依旧歪歪扭扭,却比上次工整了许多:“吾在西洋用针灸治好了首相的偏头痛,他们称其为‘东方魔针’。另,寄去《外科手术图谱》,望能补贵馆外伤之缺。”
信末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注着:“吾徒安娜将赴华,她善治妇人病,愿学贵馆‘调经之术’。”
这封信像颗石子,在医馆激起了层层涟漪。负责外伤的李医师捧着刚寄到的《外科手术图谱》,对着其中“骨折固定法”啧啧称奇:“你看他们用金属支架固定断骨,竟和咱们‘续骨膏’的用意不谋而合!只是他们更重‘形’,咱们更重‘气’。”
叶璃将图谱与中医的《跌损妙方》并排摆在案上,忽然有了主意:“从今日起,外伤诊疗分两步——先用西洋法子复位固定,再敷咱们的续骨膏活血化淤。”她让李医师带着学徒们对照图谱练习,“记住,学其法,而非照搬其术。比如这消毒,他们用酒精,咱们可用烈酒泡艾草,效果未必差。”
三日后,安娜小姐抵达总馆。这位金发碧眼的西洋女医师穿着改良的旗袍,手里拎着个嵌着铜锁的木箱,打开后竟是套精致的妇科器械。“叶馆主,”她屈膝行礼,汉语带着柔软的语调,“布朗说,贵馆治月经不调,不用刀子只用草药,太神奇了。”
叶璃笑着引她去诊室,恰逢一位患闭经的农妇来就诊。农妇面色蜡黄,说三个月没来月事,小腹坠痛得直不起腰。叶璃先让她伸出手腕,三指搭脉,又让安娜用带来的“妇科检查镜”细看。
“她的子宫颈有些充血。”安娜盯着器械上的镜片,认真记录,“西洋会用栓剂消炎。”
叶璃却指着农妇的舌苔:“你看她舌边有齿痕,脉沉而迟,是气血瘀滞兼脾虚。光消炎不够,得先化淤,再补气血。”她提笔开方:当归、益母草、白术各三钱,又让针灸医师在三阴交、关元穴施针。
安娜在一旁飞快地记着,忽然指着穴位图问:“这‘三阴交’为何能调经?西洋称此处为‘隐静脉分支’,与子宫并无直接关联。”
叶璃取来艾草灸条,点燃后悬在穴位上方:“中医说‘三阴交为肝脾肾三阴经交汇之处’,妇人病多与这三经相关。你看,灸此处时,患者会觉得暖意往下腹走——这便是‘气至病所’。”
安娜将信将疑地伸手去摸,果然感觉到一股温流缓缓扩散,惊得睁圆了眼睛:“太奇妙了!就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疏通管道。”
这样的交流每日都在进行。安娜教医馆的女医师用“窥阴器”检查妇科炎症,叶璃则教她辨认“血淤型”“宫寒型”月经不调的舌象差异;安娜带来的“体温计”成了妇科诊室的新宠,能精准测出排卵期,配合中医“择时受孕”的法子,让三对多年无子的夫妇怀上了孩子;而叶璃改良的“温经汤”,经安娜带回西洋后,竟成了治疗更年期综合症的良药。
医馆的诊疗方式也渐渐融出新意。治肺病时,既用听诊器听呼吸音,也按“肺俞穴”辨虚实;给产妇接生,既用西洋的消毒法,也用中医的“助产针”(合谷穴、至阴穴)缩短产程;连学徒们抓药的药戥旁,都多了个小小的天平——贵重药材既按“钱两”称,也用“克数”校,确保剂量精准。
仲夏的一个傍晚,暴雨冲垮了城西的石桥,十几个村民被砸伤。医馆灯火通明,李医师带着人用西洋支架固定骨折的腿,叶璃则指挥着往伤口上撒“止血散”(用蒲黄、仙鹤草制成);安娜给一位孕妇做检查,发现有流产迹象,立刻用西洋法子保胎,同时让学徒煎“泰山磐石散”;楚逸尘带着账房先生们清点药材,西洋的消毒酒精和中医的艾草同时下锅煮沸,蒸汽混着药香弥漫了整个医馆。
直到天快亮时,最后一位伤者被安顿好。安娜看着那些既用了西洋夹板又敷着中药膏的患者,忽然对叶璃说:“以前觉得中医像迷雾,看不清摸不着;现在才明白,西医是画地图的人,中医是识路的人,合在一起才能走得更远。”
叶璃递给她一杯姜茶,杯沿还带着余温:“就像这雨,落在田里能浇庄稼,落在江河能行船——本是同一场雨,用处不同罢了。”
雨停时,晨光从云隙里漏下来,照在诊室的墙上。那里新挂了幅画,是学徒们合绘的:左边是经络图,右边是解剖图,中间用一条蜿蜒的河流连接,河上漂着片叶子,写着“医道同源”四个字。
安娜指着那幅画,眼里闪着光:“我要把它画下来带回西洋,告诉他们,最好的医术,是让不同的智慧像河流一样汇在一起。”
叶璃望着窗外清新的薄荷芽,忽然想起布朗信里的话。或许,所谓医道,从不是固步自封的孤舟,而是能容纳百川的江海——既看得见显微镜下的细胞,也悟得透脉象里的气血;既会用西洋的手术刀,也善使东方的银针。唯有如此,才能在救死扶伤的路上,走得更稳,更远。
诊室里,安娜正跟着老医师学习辨认阿胶的好坏,李医师在给学徒们讲解手术图谱里的“缝合技巧”,药香与消毒水的味道交织在一起,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叶璃知道,这便是医道相融的新境——不问中西,只问是否能让患者少些痛苦,多些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