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耀祖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心中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所谓过了腊八就是年,陈耀祖觉得此情此景正适合这首诗。
“腊月风和意已春,时因散策过吾邻。
草烟漠漠柴门里,牛迹重重野水滨。
多病所须唯药物,差科未动是闲人。
今朝佛粥更相馈,更觉江村节物新。”
陈耀祖美滋滋的念完这首腊八诗,蹲在门槛上吃得正香时,忽觉眼前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飘过。
他抬起头,但见灰蒙蒙的天空中,一片片雪花悠然飘落。
“下雪啦!”四姐和五姐最先发现,兴奋地冲进院子,伸出双手接取落下的雪花。
雪花越来越大,渐渐如鹅毛般纷扬而下。
不过片刻,屋顶、院墙、柴垛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好大的雪!”陈耀祖喝完碗中最后一口粥,走到院中。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瞬间融成细小的水珠。
陈铁柱也踱步到院中,仰面望着纷扬的大雪,神色复杂:“今年的雪比往年都要大啊。”
喜悦与担忧在这位老人的脸上交织。
一方面,他深知“瑞雪兆丰年”的道理,大雪预示着来年的好收成;
另一方面,他又不禁担忧大雪封山,或是村里那些仍住茅草屋的人家能否扛得住这般大雪。
往昔遇到这样的大雪,陈家也是愁喜参半。
喜的是来年庄稼有望丰收,愁的是柴火不足、食物短缺。
如今家境改善,已无温饱之忧,但陈铁柱仍忍不住为村里人担忧。
他眉头紧锁,频频向村子的方向张望。
陈耀祖察觉到了爷爷的心事。
知道阿爷祖辈生活在陈家村,与村里家家户户都沾亲带故。
往日陈家艰难时,也曾受惠于乡邻的帮助。如今自家日子好转,是时候回报乡里了。
“阿爷,”陈耀祖走近爷爷,轻声道,“我们夫子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咱们没有能力的时候,顾好咱们自己的小家就行。
可当咱们有能力之后,就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孙儿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可以适当的帮扶一下村里。”
陈铁柱闻言,猛地转头看向孙子,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
更令老人欣慰的是,当陈耀祖提出这个建议时,连一向精打细算的钱秀娥都没有立即反对。
陈耀祖继续道:“如今咱们的日子好过了,有能力自然要回报乡邻。
大家都是同村人,本就该互帮互助。我想,咱们不妨拿出五两银子交给村长,请他分给最需要的人家。
再请村长爷爷召集青壮,趁雪还没下得太大,帮那些危房加固一下,免得酿成大祸。”
陈铁柱听得眼眶发红,激动得嘴唇微微颤抖。
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有了这样一个明事理、懂感恩的好孙子!
不过他还是要征求家里人的意见,虽然是一家之主,可现在这个家,全是两个儿子在打拼。
一下子要拿出5两银子,总归要跟大家伙商量商量。
特别是小儿子的媳妇现在还怀着身子,估计开春没多久就要生了,到时候正是花钱的地方。
没想到,陈大勇和陈二喜没有丝毫的异议,就连他俩的媳妇,那也是直说,这都是应该的。
钱秀娥沉吟片刻,也是有些感动:“耀祖说得在理。
往日咱们艰难时,也没少受村里人帮衬。
如今能拿出五两银子帮大家度过难关,是应该的。”
陈大勇和陈二喜则是一脸自豪的望着自家儿子(侄儿)。
要知道,往日的陈家,五两银子简直是天文数字。
如今虽不算大富大贵,但已在县城做着小生意,有了稳定的收入,这笔钱已在他们可承受范围内。
于是,陈铁柱从田秀娥那里取了五两碎银子,带着两个儿子和孙子,顶风冒雪往村长陈启山家走去。
陈启山此时正愁眉不展地抽着旱烟,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发愁。
村里那几户贫困人家的茅草屋,如何经得起这般大雪?
见陈家人冒雪前来,陈启山虽觉意外,仍热情地迎他们进屋。
“这么大的雪,陈老弟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屋暖和暖和!”村长连忙招呼。
陈启山是真的有些疑惑,心中本来猜测应该是为了对方孙子读书的事情。
没想到,陈铁柱却是个直性子,根本就不准备拐弯抹角。
陈铁柱说明来意,并将五两银子取出时,陈启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如何使得…”老村长一时语塞,眼中泛起泪光。
刚才他还在为这件事情烦恼,眼下就有人来雪中送炭了。
当得知这是陈耀祖的主意时,陈启山更是感慨万分,拉着陈耀祖的手久久不放: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读书明理,这话一点不假!咱们村能出你这样的后生,是全村人的福气啊!”
他接过银子,郑重道:“我代全村人谢谢你们!这雪下得急,我这就去召集人手!”
虽然就5两银子,可这5两银子对于他们陈家村来说,对于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家来说。
最起码这个冬天,大家伙肯定能挨过去。
陈启山雷厉风行,当即敲响村头的老铜锣,召集村中青壮。
听说老陈家捐了五两银子帮助困难户,村民无不感动。
很快,一支由青壮年组成的队伍便集结起来,带着工具材料,顶风冒雪开始为村里的危房加固。
他们最先来到村西头的陈老憨家。
这家的茅草屋已年久失修,在风雪中摇摇欲坠。众人刚赶到,就听见房梁发出不祥的吱呀声。
“快!屋里的人先出来!”陈启山高声喊道。
陈老憨一家五口刚被搀扶出来,就听“轰隆”一声巨响——房顶塌了大半!
一家人惊魂未定,望着被雪压垮的房屋,悲从中来。
但看到村里人关切的目光,竟觉得也没有那么孤立无援和绝望。
“别怕,人没事就好!”陈启山安慰道,“先到祠堂暂住,开春后大家一起帮你们盖新房!”
陈老憨热泪盈眶,握着村长的手哽咽难言。
接下来的半天里,村民们又加固了七八户危房。
大雪纷纷扬扬,每个人的眉发都染白了,但无人抱怨。
相反,一种同舟共济的暖流在每个人心中涌动。
傍晚时分,当陈耀祖和家人站在院中,望着银装素裹的村庄,心中充满了平静与喜悦。
炊烟从各家的烟囱中袅袅升起,融入了纷飞的雪幕中。
这个冬天,或许格外寒冷,但陈家村的人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最起码,他们不会听到什么噩耗了。
往年间,这么冷,雪下的这么大的时候,冻死的人,就有不少。
“阿爷,你看,”陈耀祖轻声道,“这雪真美。”
陈铁柱点点头,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是啊,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会是个好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