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峰,听雨轩。
禁制全开,幽光流转,将小院隔绝成一方独立的天地。院内,萧宸的家人惊魂未定地坐在石凳上,捧着热茶,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在地牢时的绝望,已然好了太多。萧宸简单为他们处理了外伤,又以温和的九幽灵力梳理了他们被封禁已久、有些萎缩的经脉。
“宸儿,你如今”原主的父亲,萧山,一位面容敦厚的中年汉子,看着气息渊深、手段通天的儿子,声音依旧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才多久?当年那个资质平庸、需要家族省吃俭用才能送来宗门的儿子,竟已成长到能斩杀筑基长老、于龙潭虎穴中救出他们的地步?
“爹,娘,小妹,你们安心在此修养,此地暂时安全。”萧宸没有过多解释自己的际遇,有些事知道多了反而危险,“宗门之内,林家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冲击金丹长老记名弟子的洞府。”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丝毫不敢放松。杀了林魁,等于捅了马蜂窝,林家绝不会善罢甘休。明的不行,暗地里的手段定然层出不穷。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将家人送出宗门,安置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万全之策,一股恐怖绝伦、如同洪荒巨兽苏醒般的威压,猛地从百炼宗深处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宗门!
轰隆隆!天空仿佛都阴暗了下来,无形的怒火如同实质的风暴,压得所有炼气期弟子喘不过气,就连筑基修士也感到心惊肉跳,灵力运转滞涩!
“谁?!是谁杀了吾孙林魁?!滚出来受死!!!”
如同九天惊雷般的咆哮,蕴含着无尽的悲痛和滔天的杀意,在整个百炼宗上空炸响!声音源头,赫然是林家老祖闭关之地——枯荣谷!
金丹真人!林家老祖,林破天,震怒了!
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扫过宗门,重点笼罩了紫竹峰区域,听雨轩的禁制光幕剧烈荡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萧宸的家人在这金丹威压下,更是面色惨白如纸,瑟瑟发抖,几乎要窒息昏厥。
萧宸眼神一厉,猛地站起,筑基灵液奔腾,强行撑开一片领域,将家人护在身后,抵挡着那恐怖的威压。他脸色凝重,知道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金丹老祖的怒火,远非筑基修士可比!
“林老祖息怒!”就在这时,另一股同样浩瀚、却中正平和的威压从主峰升起,如同定海神针般,悄然化解了大部分席卷宗门的金丹怒火。玄珏真人的声音平静响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宗门之内,禁止金丹修士神识肆意横扫,惊扰弟子,此乃门规。林魁之事,本座已有耳闻,自有戒律堂调查处置,林老祖稍安勿躁。”
“玄珏!死的不是你林家嫡系,你自然说得轻巧!”林破天的声音充满了暴怒和怨毒,“今日若不交出凶手,老夫绝不罢休!”
“凶手?”玄珏真人声音依旧平淡,“据本座所知,林魁擅设私牢,绑架同门弟子家属,严刑拷打,已严重触犯门规。至于他是如何死的…或许是遭了天谴,或许是绑架之人中藏有高手,皆有可能。林老祖让本座交人,交谁?难道要将他绑架的那些受害者交给你处置吗?”
他这话绵里藏针,既点明了林魁违反门规在先,死了也是活该,又将萧宸摘了出去,暗示可能是“受害者中藏有高手”或者“天谴”,堵得林破天一时语塞。
“你!”林破天气息一滞,显然没想到玄珏真人如此维护对方,怒火更盛,却也不敢真的公然违反门规和宗主对抗,只能咬牙切齿道:“好!好!玄珏,你非要包庇凶手是吧?老夫倒要看看,你能护他到几时!宗门之外,可不是你说了算!”
那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但任谁都能感受到那退去的怒火中蕴含的冰冷杀机和绝不罢休的意志。
宗门之内,玄珏真人可以依规矩压他,但出了宗门…金丹真人的手段,防不胜防!
听雨轩内,压力骤减。萧宸的家人瘫软在地,大口喘息,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萧宸面色冰冷,眼神却更加深邃。玄珏真人的维护在他意料之中,但也仅仅是限于宗门规则之内。林家老祖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必须尽快拥有足以抗衡甚至斩杀金丹的力量!
就在他心念急转之时,一道传讯符飞入院内,依旧是玄珏真人的声音:“来主峰一趟。”
又去?萧宸眉头微皱,安抚了家人几句,再次起身前往主峰。
问道殿内,玄珏真人依旧端坐,仿佛刚才与金丹老祖的隔空交锋从未发生。
“师尊。”萧宸行礼。
“林家老祖的话,你都听到了?”玄珏真人开门见山。
“是。”萧宸点头。
“有何感想?”
“实力不足,皆为蝼蚁。唯有力量,才是根本。”萧宸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坚定的信念。
玄珏真人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你能明白这点,很好。林破天此人,睚眦必报,心胸狭窄,他既已盯上你,便绝不会善罢甘休。宗门之内,他可守规矩,但宗门之外,本座亦难时时护你周全。”
他话锋一转:“你可知,本座为何收你为记名弟子,又为何屡次维护于你?”
萧宸心中一动,道:“是因为弟子身怀寂灭之力?”
“是,也不是。”玄珏真人目光深邃,“寂灭之力,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你所代表的‘变数’。”
“变数?”
“天道有缺,秩序已成。巡天镜高悬,维系这脆弱的平衡。但这平衡,并非永恒。”玄珏真人声音缥缈,“万古以来,总有异数诞生,试图打破枷锁,重塑规则。或如流星般璀璨陨落,或…真正撬动命运的齿轮。你身怀本应湮灭的上古法则之力,便是这天地间最大的变数之一。”
萧宸心中巨震,隐约触摸到了什么。
“本座在你身上,看到了某种可能性。”玄珏真人直视着他,“一种或许能打破这潭死水,为百炼宗,乃至为这方天地,争得一线新机的可能性。所以,本座投资你,维护你,甚至默许你与林家的争斗——只要你在规则之内。”
“当然,这也是一场赌博。”玄珏真人语气转冷,“若你不堪造就,中途夭折,或者被寂灭反噬沦为只知毁灭的魔物,本座会亲手将你抹去,不会有丝毫犹豫。”
恩威并施,坦诚布公。
萧宸明白了。自己对于宗主而言,是一枚有价值的、但也是危险的棋子。用得好,或能打开新局面;用不好,则会立刻被舍弃。
“弟子明白了。”萧宸沉声道,“弟子会向师尊证明,您的投资,物超所值。”
“很好。”玄珏真人似乎满意他的反应,“既如此,本座便再给你一份‘资源’。”
他屈指一弹,又是一道灵光没入萧宸眉心。
这一次,并非功法信息,而是一幅复杂无比的地图残片和一枚冰冷的黑色令牌。地图之上,标注着一个名为“黑煞渊”的地方,地势险恶,煞气弥漫,其中几个区域被重点标记,似乎藏有什么。令牌之上,则刻着一个狰狞的鬼首图案,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黑煞渊位于宗门西北三千里外,是一处古战场遗迹,煞气极浓,危险重重,却也孕育了一些外界罕见的阴煞属性的天材地宝,甚至可能有‘寂灭煞晶’诞生。此令牌可助你在渊外围一定程度规避煞气侵蚀,并能开启一处前人遗留的临时洞府,作为落脚点。”
玄珏真人的话语意味深长:“那里,是磨砺自身、寻找机缘的好去处,也是解决一些私人恩怨的好地方。毕竟,宗门之外,发生什么意外,都是很正常的事,不是吗?”
萧宸心中豁然开朗!宗主这是暗示他,可以将林家的人引到黑煞渊去解决!既避开了宗门规矩,又能借险地环境反杀敌人!
“多谢师尊!”这一次,萧宸是真心实意地感激。这份“资源”,来得太及时了!
“去吧。尽快提升实力。你的时间,不多了。”玄珏真人闭上眼,挥了挥手。
萧宸恭敬退下。
离开主峰,他心中已然有了全盘计划。
先回听雨轩,将家人暂时安顿好,并留下足够的丹药和灵石。有宗主记名弟子这层虎皮在,短时间内林家应该不敢直接在洞府内动手。
然后,他便要主动出击,以自身为饵,将林家的追兵,乃至可能按捺不住亲自出手的林家筑基,引向黑煞渊!
那里,将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回到听雨轩,他将计划简要告知家人,并留下数道防护符箓和传讯符,嘱咐他们无论如何不要离开洞府。
随后,他故意在紫竹峰露了一面,然后施展《暗影遁》,大摇大摆地朝着宗门西北方向而去,气息并未过多掩饰。
果然,在他离开宗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数道隐晦的气息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悄然尾随而上。其中,甚至包括两道筑基期的气息!林家,已然派出了追兵!
萧宸神识扫过身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儿上钩了。
他速度不快不慢,始终吊着身后的尾巴,朝着黑煞渊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他一边赶路,一边消化着玄珏真人第二次给予的关于黑煞渊的信息和那幅残图,同时内视自身,熟悉着筑基后的力量,温养着幽冥尺,推演着可能遇到的战斗。
数日后,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被灰黑色煞气笼罩的荒凉山脉出现在地平线上。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令人不适的阴冷、暴戾的气息,甚至连灵气都变得稀薄而浑浊。
黑煞渊,到了!
那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般的深渊,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吞噬感。
萧宸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了那浓郁的煞气迷雾之中。
身后的追兵略微迟疑,但似乎得到了什么命令,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煞气浓雾瞬间吞噬了所有人的身影。
狩猎场,已然转换。
真正的杀戮,即将在这片上古遗迹中展开。
萧宸的身影在煞雾中若隐若现,手中的幽冥尺发出兴奋的嗡鸣,仿佛回到了主场。
他深吸一口那冰冷暴戾的空气,眼神锐利如鹰隼。
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