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闹钟响起时,深圳的雨正敲打着出租屋的玻璃窗。二十二岁的小杨盯着手机里“世界之窗地铁站”的导航路线,背包里装着三天前网购的折叠伞、充电宝和一本《孤独星球》。这是他独自旅行的第三年,却第一次选择在生日周完成这场“朝圣”——用自己攒下的实习工资,买一张全价票。
“世界之窗算什么?”室友曾嗤笑,“不就是一堆微缩建筑?”但小杨知道,这里藏着他对“世界”最初的想象。初中地理课本上埃菲尔铁塔的插图,高中英语课里自由女神的演讲片段,大学时在图书馆借阅的《全球建筑史》……这些碎片在脑海里拼凑出模糊的轮廓,直到此刻,他要用双脚丈量这个被1:1复制的世界。
九点整,小杨站在凯旋门广场。雨停了,水洼倒映着哥特式尖顶,他举着手机来回调整角度,试图把“巴黎”装进取景框。不远处,几个穿汉服的女孩在埃菲尔铁塔下摆拍,她们的笑声混着喷泉的水声,像一场荒诞的时空交响。
“需要帮忙吗?”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递来地图。小杨摇头,手指却偷偷划过“埃及金字塔”的坐标。他想起大三暑假在敦煌看到的真迹,风沙侵蚀的岩壁与眼前光滑的树脂模型形成残酷对比。但当他钻进金字塔内部,黑暗里突然亮起的全息投影——法老陵墓的壁画在光影中流转——又让他短暂忘记了“复制”的标签。
十二点,小杨坐在“罗马斗兽场”的台阶上啃三明治。外卖App显示附近有家“意大利餐厅”,但他更想尝尝景区里的“印度飞饼”。摊主是个戴头巾的大叔,用夹杂着粤语的普通话招呼:“小伙子,加辣吗?”小杨点头,看大叔将面团甩成薄片,在铁板上滋滋作响。辣味从舌尖窜到鼻腔时,他突然想起大学食堂的印度咖喱——原来异乡的味道,可以如此具体。
午后的人潮涌向“尼亚加拉大瀑布”。小杨站在人造瀑布前,水雾打湿了睫毛。他想起去年在黄果树看到的真瀑,水声震得耳膜发疼,而眼前的水流温柔得像一首摇篮曲。两个举着自拍杆的游客撞了他肩膀,道歉声淹没在人群中。他摸了摸背包里的《孤独星球》,封面上写着:“旅行不是逃避,而是为了更勇敢地面对自己。”
五点半,小杨坐在“威尼斯水城”的贡多拉上。船夫哼着《茉莉花》,桨声搅碎水面的霓虹倒影。他忽然发现,自己手机相册里全是建筑细节:巴黎圣母院的玫瑰窗、悉尼歌剧院的贝壳顶、比萨斜塔的倾斜角度……却没一张自己的背影。
“咔嚓。”船夫突然按下快门。小杨转头,看到照片里自己举着伞站在桥头,身后是水城斑斓的灯火。船夫咧嘴笑:“二十岁,要记住自己看过多少风景啊。”小杨愣住,想起出发前母亲在电话里的叮嘱:“别光顾着看世界,别忘了看看自己。”
八点,小杨走出地铁站。雨又下了起来,他撑开折叠伞,发现伞骨上刻着“世界之窗纪念品”的小字。路过便利店时,他买了瓶冰镇可乐,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流下,像一场微型降雨。
回到出租屋,室友正打游戏。“去世界之窗有什么意思?”他头也不抬地问。小杨没答,只是把湿透的球鞋放在暖气片上。窗外,深圳的霓虹在雨雾中晕成一片光斑。他打开手机相册,翻到那张在威尼斯水城的照片——二十二岁的自己站在桥头,身后是全世界,却笑得像个孩子。
“原来,孤独才是最好的旅行伴侣。”他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句话,然后合上本子,钻进被窝。雨声渐渐模糊,他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候鸟,飞过微缩的埃菲尔铁塔,飞过人造的尼亚加拉瀑布,最后落在故乡的屋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