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淡金色的扫描波束如同轻柔的羽毛拂过身体，却让雷蒙和鸦瞬间僵住。
波束没有停留，迅速扫向空洞的其他区域，但权限光球传递来的强烈悸动和神族界面的警告，让雷蒙明白他们已经被“看见”了。
“我们被锁定了？”鸦的声音压得极低，身体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死死盯住对岸的尖塔。
“不确定……它似乎处于休眠状态，信号很弱。”雷蒙同样紧张地注视着那座金字塔建筑，尤其是顶端的晶体“眼睛”。“神族界面提示那是‘净化序列’设施，未经授权接近会触发防御。”
两人屏息凝神，等待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尖塔没有再出现任何异常，只是静静地矗立在能量之河对岸，散发着微弱而顽固的淡金色光辉，与周围弥漫的蓝紫色狂暴能量形成鲜明对比。
暂时安全？或许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能待在这里。”鸦最终做出了判断，“无论那东西是敌是友，我们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它的‘休眠’上。按原计划，往上游走。”
她指了指能量之河奔涌而来的方向，那个巨大的破裂口如同山体上一道狰狞的伤疤，不断倾泻着熔融蓝宝石般的能量洪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沿着河岸向上游行进并非易事。脚下是松软、蕴含着不稳定能量的淤泥，随时可能陷进去。两侧是布满能量结晶、锋利如刀的废墟残骸，阴影中那些蠕动的黑影似乎对他们的经过产生了兴趣，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但或许是对尖塔的忌惮，并未立刻发动攻击。
雷蒙一边艰难跋涉，一边分出一丝心神，尝试与意识深处那依旧悸动不安的权限光球沟通。他不再试图强行控制或吞噬，而是像之前在地脉节点尝试共鸣那样，散发出一种温和的、带着探寻意味的波动，目标直指对岸的尖塔。
起初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能量之河奔腾的噪音和周围诡异的低语。
但就在他们前行了大约百米，靠近一处半埋在淤泥中的巨大球形设施残骸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意念，如同穿过层层干扰的无线电信号，断断续续地接入雷蒙的意识：
【……继承者……信号……确认……非标准……编码……】
【警告……区域……污染……等级……高……净化协议……部分失效……】
【核心……受损……能源……不足……无法……维持……全面……净化……】
意念中夹杂着大量杂音和缺失，充满了疲惫与力不从心。
雷蒙心中一动，立刻集中精神回应：“我们无意冒犯，只是寻求离开此地的路径。你是否知道安全通往‘摇篮’的方法？”
【……摇篮……坐标……遥远……路径……危险……星路……中断……】
【上游……能源……泄漏点……控制……或……关闭……可……暂时……稳定……区域……或许……能找到……备用……通道……】
意念到这里变得更加模糊不清，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小心……阴影……它们……是……失败的……净化……产物……被……低语……腐化……】
通讯戛然而止。
雷蒙将获得的信息快速告知鸦。
“上游的泄漏点……控制或关闭它……”鸦重复着这句话，眉头紧锁，“听起来像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她看向那个不断倾泻着毁灭性能量的破裂口，眼神凝重。“失败的净化产物……是指那些黑影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前方那处球形设施残骸的阴影中，数道黑影猛地窜出！
它们不再仅仅是阴影，而是拥有了更加具体的形态——如同被拉长、扭曲的人形，由浓郁的幽紫色能量和某种粘稠的黑暗物质构成，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冰冷的蓝紫色火焰。它们的手臂末端是尖锐的能量利爪，无声地嘶吼着，散发出与“虚空低语”同源的、令人作呕的侵蚀感。
这些“腐化遗民”的速度极快，几乎是贴着地面飘行，利爪直取走在稍前方的鸦！
鸦反应极快，侧身、举弩、射击一气呵成！特制的电击弩箭命中为首遗民的胸口，爆开一团电火花。那遗民的动作一滞，能量躯体一阵荡漾，却并未消散，只是发出更加愤怒的无声咆哮，再次扑上！
它们的能量抗性极高！
雷蒙立刻抬起长管步枪，灼白色的能量光束连续射出，打在遗民身上，效果同样不佳，只能留下一些焦黑的痕迹，延缓它们的动作。
“物理攻击！或者过载它们！”鸦一边敏捷地后退，躲开利爪的挥击，一边喊道，同时抽出了腰间的合金短刀，格开另一只遗民的偷袭，刀刃与能量利爪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物理攻击？雷蒙看着手中主要发射能量光束的步枪，心念电转。过载？像对付噬能体那样？
他尝试调动权限光球的力量，但刚才的消耗尚未恢复，强行引导地脉能量恐怕会先把自己榨干。
眼看又有几只腐化遗民从周围的阴影中冒出，形成合围之势，雷蒙目光扫过奔腾的能量之河，一个冒险的念头浮现。
他不再攻击遗民，而是将枪口对准了河岸边缘，一处能量相对薄弱的区域，扣动扳机！
灼白色的光束射入蓝紫色的河水中！
轰！
如同点燃了炸药桶，被击中的河面猛然爆炸开来！狂暴的能量流裹挟着河水，如同巨浪般拍向岸边的遗民！
“吱——！”
腐化遗民接触到这未经处理的、狂暴的原初能量，发出了与噬能体截然不同的、充满痛苦与怨恨的尖锐嘶鸣。它们的能量躯体在蓝紫色光流的冲击下剧烈沸腾、消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
有效！这些失败的净化产物，无法承受它们源头能量的直接冲击！
然而，能量爆炸的冲击波也向雷蒙和鸦席卷而来！
“蹲下！”雷蒙大喊，同时全力激发左臂的臂盾，淡金色的能量屏障瞬间展开，将两人护在后面。
轰隆！
能量冲击狠狠撞在屏障上，雷蒙感觉像是被高速行驶的载具迎面撞中，喉头一甜，差点吐血，屏障剧烈闪烁，险些破碎。权限光球传来一阵剧烈的虚弱感。
爆炸平息，岸边的几只腐化遗民已被彻底冲散、净化。但更多的遗民在周围的阴影中蠢蠢欲动，似乎被同伴的消亡激怒，又或是被刚才爆炸逸散的能量吸引。
而对岸，那座金字塔尖塔顶端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转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晶体内部，淡金色的光芒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凝聚。
【警告！检测到“净化序列-泽塔7”攻击协议激活！目标已锁定！】
神族界面的提示冰冷而急促。
前有狼，后有虎。他们触发了尖塔的防御机制，同时陷入了腐化遗民的包围。
鸦抹去溅到脸上的能量淤泥，眼神锐利如刀：“看来，‘控制泄漏点’不仅仅是建议了……不搞定上面那个大家伙，我们恐怕连靠近它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目光，投向了能量之河的上游，那个不断倾泻着灾难的破裂口，也投向了河对岸，那个即将对他们执行“净化”的冰冷造物。
绝境，再次降临。
就在尖塔顶端的淡金色光芒即将达到顶点，腐化遗民也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扑来的千钧一发之际——
“这边！”
鸦猛地拉住几乎脱力的雷蒙，冲向旁边那处半埋的球形设施残骸。在残骸底部，有一个因年代久远和能量侵蚀而形成的狭窄裂缝，刚好能容一人挤入。
两人几乎是滚了进去。
就在他们身影没入裂缝的瞬间，一道凝练的淡金色光柱如同神罚之剑，无声无息地从尖塔顶端射出，精准地扫过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光柱所过之处，能量淤泥被瞬间蒸发，岩石融化成炽热的熔岩，几只躲闪不及的腐化遗民在光芒中发出最后的哀嚎，彻底湮灭。
裂缝内部，是一个狭小、黑暗的空间，似乎是球形设施某个附属部件的腔体。外面毁灭的光束和遗民的嘶吼被厚厚的金属和岩石隔绝，变得沉闷而遥远。
黑暗中，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雷蒙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金属内壁，滑坐在地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精神力透支带来的空虚感和身体上的创伤一同袭来，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权限光球微弱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
鸦的情况稍好，但同样狼狈。她靠在裂缝入口处，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手中的复合弩依旧紧握。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能量爆炸声和尖塔的攻击似乎停止了，只剩下能量之河永恒的轰鸣。
“暂时……安全了。”鸦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她摸索着从背包里取出最后半壶水，递给雷蒙，“喝点水。”
雷蒙接过水壶，冰冷的水流划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又从自己几乎空掉的补给袋里，翻出最后一块压缩口粮，掰成两半，递给鸦一半。
两人就在这绝对的黑暗和外面隐约的轰鸣声中，沉默地分享着这微不足道的食物和水。这是绝境中仅存的慰藉，也是支撑他们继续走下去的燃料。
“那个尖塔……它似乎还保留着一定的判断力。”雷蒙咽下干硬的口粮，声音沙哑地开口，“它之前试图和我沟通，警告我们这里的危险。”
“神族造物，总比那些只知道吞噬和毁灭的东西讲道理些。”鸦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似乎在恢复体力，“但它现在的优先级显然是‘净化’这片区域，我们这些闯入者，在它的名单上。”
“它提到上游的泄漏点是关键。关闭或控制它，能暂时稳定这片区域，或许还能找到备用通道。”
“听起来像个陷阱。”鸦嗤笑一声，但笑声里没有多少温度，“但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回头路已经被堵死，留在这里，要么被尖塔净化，要么被那些黑影耗死。”
黑暗中，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疲惫和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着这个狭小的空间。
过了许久，雷蒙忽然低声问道：“鸦，你……为什么帮我？”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萦绕已久。从最初的互相利用，到后来的并肩作战，鸦展现出的能力和她提供的帮助，早已超出了“投资”的范畴。在这片人命如草芥的腐沼，这种近乎“伙伴”的关系，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又如此珍贵。
鸦没有立刻回答。黑暗中，雷蒙只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
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鸦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与她平时冷硬形象不符的飘忽：
“我见过太多像你一样，被卷入这场漩涡，然后无声无息消失的人。”她顿了顿，“‘神选者’……或许是个诅咒，但也可能是打破这一切僵局的唯一变数。”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毫无意义的毁灭和轮回。如果有可能，我想看看这条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她的回答依旧带着保留，但其中蕴含的沉重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却清晰地传递给了雷蒙。
“谢谢。”雷蒙轻声说。他知道，这简单的两个字，远不足以表达。
鸦似乎轻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雷蒙也闭上眼睛，尝试引导权限光球，极其缓慢地汲取着周围空间中稀薄的能量。虽然恢复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但总好过坐以待毙。神族界面静默着，只有系统稳定度和权限同步率的数字，证明着之前的战斗并非幻觉。
在这危机四伏的绝境深处，这处狭窄、黑暗的裂缝，成为了他们短暂却宝贵的喘息之机。外面是狂暴的能量、冰冷的造物和扭曲的怪物，而在这里，只有两人依靠着彼此、积蓄着最后力量的微弱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当雷蒙感觉精神力恢复了一丝，身体的疲惫也稍有缓解时，鸦突然动了。
她凑到裂缝口，仔细聆听着。
“外面的动静小了。尖塔的攻击似乎有间隔，那些黑影也暂时退回了阴影里。”她回过头，在黑暗中，雷蒙仿佛能感觉到她目光中的锐利重新凝聚，“休息够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趁下一个‘净化’周期到来之前，找到那个泄漏点。”
短暂的宁静结束，生存的博弈再次开始。但这一次，雷蒙感觉自己的内心，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坚定。他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步枪。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