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深知，被动防守只会坐以待毙，必须在幽冥阁主阁的雷霆之怒降临前，撕开一道口子。
她的目标，锁定了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聆风使”，蒙面女子。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赌那女子在幽冥阁内的地位和影响力，赌她对“执刃使”一脉同样不满，更赌她对自己的“投资”尚未撤资。
风险在于，这很可能是一个引狼入室的陷阱，或者对方根本无力影响主阁决策。
但凌薇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需要时间，需要缓冲，哪怕只是暂时的。
如何联系对方？
瀑布密道是单向的，只能对方来找她。
凌薇想到了缴获自苍羽的那枚带着血色纹路的令牌。
这令牌材质特殊，工艺精湛，绝非普通信物，很可能代表着“执刃使”的身份和权限。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她找来季容。
此时的季先生早已没了往日的从容，对凌薇唯命是从。
“季先生，你久在谷中，又与幽冥阁多有接触，可知他们内部传递紧急或重要信息的方式？”凌薇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天气。
季容闻言，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小心翼翼地道：“回谷主，据……据属下所知，幽冥阁等级森严，各使之间有特定的联络方式和标识。若需紧急沟通，有时会使用一种特制的‘引路香’，配合特定的令牌，在约定的大致区域内点燃，持有对应令牌或熟悉此道者，便能循着常人难以察觉的香气找来。”
引路香？
凌薇目光微闪。
这倒是个办法。
“你可有此种‘引路香’？”
“属下……属下没有。”季容连忙摇头，“此物由各使者或其亲信掌管，寻常人难以获得。不过……苍羽伏诛后，在其居所或许……”
凌薇立刻命人彻底搜查了原本属于苍羽、如今已被封锁的区域。
果然，在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中，找到了三支小指粗细、颜色深紫的线香，以及一个造型奇特的铜质小香炉。
除此之外，还有几封未及发出的密信，内容涉及催促主阁加大对隐鳞谷的清理力度，以及对“聆风使”一脉优柔寡断的抨击。
凌薇仔细检查了线香和香炉，确认无毒无害后，心中有了计较。
她没有选择在谷内点燃此香。
风险太大，万一引来的是“朱雀使”而非“聆风使”，便是自寻死路。
夜色再次成为最好的掩护。
凌薇只带了吴昊和两名绝对可靠的“暗影队”成员，悄然出谷，来到距离隐鳞谷三十里外的一处荒废山神庙。
此地地势较高，四面通风，且远离官道，相对隐蔽。
在破败的庙堂内，凌薇取出香炉，将一支“引路香”插入其中。
她没有立刻点燃，而是先拿出那枚从苍羽身上搜出的血色令牌，用匕首在其背面，小心翼翼地刻下了一个极其简略的图案——那晚蒙面女子留给她的、代表“聆风使”一脉的令牌上的抽象鸟形。
她不确定这是否有用，但这是一种表明身份和意图的暗号。
做完这一切，她才用火折子点燃了“引路香”。
一股奇异的、带着淡淡苦杏仁味的青烟袅袅升起，并不浓烈，却凝而不散，顺着破庙的窗棂和窟窿缓缓飘向夜空，味道传得极远。
凌薇四人则隐藏在庙外不远处的密林中，屏息凝神，耐心等待。
吴昊手握强弓，箭已上弦，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寸黑暗。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林寂静，只有夜枭偶尔啼鸣。
那支引路香慢慢燃烧，直至化为灰烬。
没有任何动静。
吴昊低声道：“谷主，会不会……”
凌薇抬手制止了他，目光依旧紧盯着山神庙的方向，低声道：“再等等。”
她的直觉告诉她，对方会来。
那位“聆风使”既然上次冒险示警，就不会对她这个“变数”彻底失去兴趣。
果然，就在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夜色最浓重的时刻，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飘入了山神庙。
正是那蒙面女子！
她显然极其谨慎，先在庙内快速巡视一圈，目光在那香炉灰烬和隐约可辨的令牌刻痕上停留片刻，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类似鸟鸣的哨音。
凌薇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吴昊三人依旧潜伏，弓弦半开，保持警戒。
两人再次于破庙中相对而立。气氛比上次更加微妙和紧张。
“你胆子不小。”蒙面女子率先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一丝冷意，“杀了‘执刃使’，还敢用他的令牌和引路香找我？就不怕来的不是我，而是为你收尸的人？”
“风险与收益并存。”凌薇平静地看着她，“司徒弘已死，隐鳞谷如今在我掌控之中。‘执刃使’一脉在谷内的势力也被连根拔起。我想，这对贵阁主阁，尤其是对阁下这一脉而言，并非坏事。”
蒙面女子眼神锐利如刀：“你是在向我示威？”
“不，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提出合作的可能。”凌薇语气不变，“司徒弘与苍羽的合作模式已经证明失败，过于激进，引火烧身。隐鳞谷需要新的盟友，而贵阁……想必也不希望在北疆多年的布局，因一两个蠢货的鲁莽而前功尽弃。”
“合作？”蒙面女子嗤笑一声，“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资格与幽冥阁谈合作？就凭你手里那个小山谷和几百号人？”
“凭我能让‘执刃使’栽在这里。”凌薇的声音陡然转冷，“也凭我能让朔风城守将陈望，此刻正疑神疑鬼，加紧备战！更凭我知道，贵阁想要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混乱的、随时可能被朝廷剿灭的隐鳞谷！”
她上前一步，逼视着对方：“你们想要的是一个稳定的、能提供兵源、物资，并能作为跳板的前沿据点！而我，能给你们一个更聪明、更可靠的选择！除掉一个不听话的‘执刃使’，换一个愿意在规则内合作的新伙伴，这笔账，‘聆风使’阁下，难道不会算吗？”
蒙面女子沉默了，面纱之上的眼眸深邃难测，显然在急速权衡。
凌薇的话，句句戳在关键点上。
主阁对苍羽的刚愎自用早已不满，只是碍于其势力才暂时容忍。
如今苍羽身死，其势力受创，确实是“聆风使”一脉扩大影响力的机会。
而凌薇展现出的能力、手段以及对局势的洞察，也确实远超司徒弘。
更重要的是，朔风城的异动……
这确实是眼前这个女子引发的变化。
“你想怎么合作？”良久，蒙面女子缓缓问道，语气松动了一些。
“很简单。”凌薇心中稍定，“第一，我需要时间。请贵阁主阁，暂缓对隐鳞谷的报复行动，至少在我解决朔风城的威胁之前。”
“第二，信息共享。关于朔风城守将陈望的详细情报，关于朝廷可能的动向，我需要知道得更多。”
“第三，”凌薇目光灼灼，“我希望获得贵阁，至少是阁下这一脉，在物资和情报上的有限度支持。作为回报，隐鳞谷可以作为贵阁在北疆的‘眼睛’和‘屏障’，并在未来合适的时机，配合贵阁的行动。”
条件清晰，姿态不卑不亢。
蒙面女子深深地看着凌薇，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所有的谋划。
“你的要求，我会如实转达主阁。”她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拒绝，“但最终决定权，不在我。在此之前，你最好能证明你的价值，比如……先解决掉朔风城的麻烦。否则，一切免谈。”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消失在破庙的阴影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凌薇站在原地，看着女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吴昊从林中走出，低声道：“谷主，她……可信吗？”
凌薇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却是决然：“乱世之中，本就没有绝对的可信。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她需要我们的地盘和潜力，我们需要他们的时间和资源。这就够了。”
她抬头望向渐渐亮起的东方，朔风城就在那个方向。
“走吧，回去。我们还有硬仗要打。”凌薇转身，步履坚定。
与幽冥阁的短暂休战，是用更大的危机换来的。
她必须在这有限的喘息之机内，拿下朔风城，才能真正拥有谈判的筹码，在这北疆乱局中，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