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并不长,下面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室,空气阴冷,四面都是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古籍和奇奇怪怪的瓶罐以及一些用黑布遮盖的物体。
唯一的光源来自房间中央一盏昏黄的白炽灯。
灯光下,放着一张紫檀木榻。
而木榻之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泷川的心脏瞬间被攥紧,她几乎是扑到床上。
那确实是她朝思暮想的姐姐。
她平躺在紫檀木榻上,双目轻阖,眼睫却像蝶翼般颤了颤,投下一小片浅影。
那睫毛本就浓密,根根分明,此刻垂着,倒衬得眼尾那抹天然的绯红更艳了些,像是揉碎了晚霞抹在鬓边。
鼻梁高挺,山根处利落得很,鼻尖却微微翘着,添了点娇憨,可往下看,唇瓣又红得夺目,是熟透的樱桃色,唇线描得天然般清晰,闭着也瞧得出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满是张扬的活气。
身上穿的蓝白战国袍松松垮着,领口滑落些,露出一小片莹白的颈子,像雪落在玉上。那蓝是靛蓝,本是素净的色,穿在她身上却像被泼了春光,衬得她肤色愈发明亮,不是泷川那种近乎透明的白,是晒过太阳的暖白,透着健康的粉晕,连耳尖都泛着点珊瑚色。
若说泷川是雨打后颤巍巍的玉兰,花瓣沾着泪似的叫人疼惜,她便是烈日下开得正好的石榴花,哪怕闭着眼,也瞧得出那股子往骨子里透的明艳。
容颜依旧停留在她们分别时最美好的年华,丝毫未变。
“姐姐。”
泷川的声音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冰凉的脸颊。
然而,指尖传来的触感,却并非温软的肌肤,而是一种冰冷的质感。
泷川的手猛地僵在半空,瞳孔骤然收缩。
她难以置信地仔细看去,那精致的面容毫无血色,眼睫不会颤动,胸口没有呼吸的起伏。
极致的失望瞬间冲垮了泷川的理智。
她猛地转头,赤红着眼睛死死盯住一旁好整以暇的范少伯,声音因极度愤怒而嘶哑扭曲。
“范!少!伯!你耍我,你说找到姐姐了,只是这一具没有活力的尸体吗。”
范少伯面对她的暴怒,却显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些无辜地摊了摊手。
“师妹,何必动怒?师兄何时骗过你?这难道不是郑女?她的身体完完整整,我保存得很好,一丝损伤都没有。”
他走上前,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你看,多美啊,岁月都无法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我找到她时,她就是这样了。至于灵魂嘛。”
他顿了顿,看向泷川,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或许早已消散于天地,或许被困在某个你我都不知道的地方。但这身体,是真实的。这难道不是关于她最重要的‘消息’吗?”
泷川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撕碎他那张虚伪的脸。
他用一具空壳,再次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这确实是姐姐的身体。
哪怕只是躯壳,她也绝不能让姐姐的身体继续留在这个变态手里。
泷川强行压下翻涌的杀意,深吸一口气。
“好。范少伯,算你狠。这身体,我要带走。”
出乎意料的是,范少伯竟然非常爽快地答应了,甚至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大方笑容。
“当然可以。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他侧身让开,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需要我帮你吗?”
“不必!”
泷川咬牙,厌恶地避开他。
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冰冷的身躯扶起,背到了自己背上。
身体的重量和冰冷的触感让她鼻尖发酸,却也更坚定了她要带姐姐离开的决心。
她不再看范少伯一眼,背着姐姐的身体,一步一步坚定地踏上了返回的阶梯。
推开暗门,重新回到那间光线昏暗的鱼店。
沈独光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焦灼和担忧。
零三九也从口袋里飞出来,蓝光急促闪烁。
连他怀中的轮回镜都微微倾斜,似乎孟婆也在紧张地“看”着。
当看到泷川背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毫无生气的“郑女”时,沈独光的脸色瞬间变了,零三九也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泷川抬起头,对上了沈独光震惊痛惜的目光。
她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但嘴角却努力向上扬起,扯出一个疲惫却带着某种释然和胜利的笑容,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阿慎,零三九,孟婆,你看,我带着姐姐回来了。”
尽管回来的,只是一具沉睡的躯壳。
但对她而言,这已是漫长黑暗中的一线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