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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斌武的目光最终再次锁定林谈和老九,语气严厉,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路子,你们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那个什么研究会,还有渔民看到的‘海底城’和‘巨眼’,很可能就和你手上的线索有关!和那个‘门’有关!”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种妥协,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沉重的警告:“官方层面,我会协调港岛警方,对这个研究会进行严密监控和调查。但有些水面下的东西……需要你们这样的人去‘看’,去‘听’!我要求你们,配合调查!查明这个研究会的底细,查清渔民失踪的真相,查明白渊墟海域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变!把信息带回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钢印般烙下最后的底线:“但是,记住!只许查!不许擅自行动!更不许试图去触碰那个‘门’!任何破坏现有平衡的行为,都是对港岛几百万民众安全的极端不负责任!如果让我发现你们越界……”陈斌武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冰冷,那股属于国家暴力机器的铁血气息再次弥漫开来,“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苦衷,也不管你背后站着谁,我保证,你会以危害国家安全罪被逮捕!听清楚了吗!”说到这里,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面带笑容的邓百川……

沉重的隔音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将陈斌武最后那句冰冷的警告、邓百川皮笑肉不笑的送客表情,以及包厢里那股混杂着权力、金钱、警告与阴谋的沉滞空气,统统关在了里面。

夜风带着海港特有的咸腥和凉意扑面而来,却吹不散林谈心头那股沉甸甸的铅块感。弥敦道的喧嚣依旧,霓虹刺眼,车流如织,行人神色匆匆,每个人都像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着,在这座巨大的“困龙锁灵”祭坛上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浑然不觉脚下涌动的暗流。

“妈的!姓陈的鼻子比狗还灵!”老九狠狠啐了一口,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阴郁和烦躁,“这么快就嗅着味儿追到港岛来了!还带着港岛差佬当门神……这下麻烦了!”

松鼠紧紧抱着怀里的背包,小脸煞白,刚才陈斌武那番雷霆震怒和冰冷的警告显然让她心有余悸:“九爷……我们……我们还要去吗?那个警察……他说……”

“去!为什么不去!”林谈的声音斩钉截铁,打断了松鼠的犹豫。他站在会所门口冰冷的石阶上,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在霓虹映照下更显幽深的眼眸。手臂上的星渊烙印传来一阵持续而冰冷的悸动,如同心脏的搏动,与背包里那卷人皮古卷散发出的微弱阴寒隐隐呼应。陈斌武带来的渔民证词:“海底有城”“发光的大眼”,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曲哲最后在幽蓝星渊中挣扎的影像,与那“发光巨眼”的描述瞬间重叠!那不是幻觉!是求救的信号!是坐标的确认!

“陈斌武有他的立场,他是官面上的人物,自然有他的顾虑。”林谈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像是在分析,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他怕我们引爆炸弹,怕港岛几百万人遭殃。在政府眼里,这绝对没错。但陈斌武也说了,渊墟的波动在加剧,那个‘东海龙王文化研究会’有问题!渔民失踪、精神失常,海底的异象……这些都说明,‘门’的松动已经不是秘密,甚至……可能已经有人,或者有‘东西’,在主动地、有目的地靠近它!我们不去查,难道等它彻底打开?”

松鼠听到这话,却是问道:“但政府为什么不自己去查呢?他们可是国家机器,怎么还需要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老九却是摸了摸松鼠的头,冷笑了一声,这才说道:“港岛这地方不比内地,这里毕竟被英国佬统治了上百年,就算是回归了,暗地里的帮派和那些名流们,多多少少还是和英国佬眉来眼去……政府在这里的控制力比不了内地,如果动作大了,说不定就会有外面的势力混进来搞风搞雨。陈斌武是希望我们能帮他把事情了结了,暗地里了结!”

林谈却是看向老九,眼神锐利:“九哥,那个‘东海龙王文化研究会’,你听说过吗?”

老九眉头紧锁,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回忆的光芒:“东海龙王文化研究会……名字听着挺唬人,像是那些有钱人附庸风雅搞的玩意儿。但按姓陈的说法,行事这么邪性……活体深海鱼祭,特定时辰血祭……”他猛地一顿,眼中精光一闪,“等等!‘东海龙王’……港岛这边拜海神、拜天后的多,正经八百大规模祭祀‘东海龙王’的,近几十年很少见!除非……是那些跟‘水’底下东西打交道的老行当!”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江湖人的警惕:“早年跑船、捞偏门的,有些老规矩,拜的不是妈祖,是更古早的‘龙王爷’,尤其是那些跑深海、搞些见不得光打捞的。仪式也邪乎,讲究用深海活物,取‘通幽冥’之意……这个研究会,怕不是披着文化复兴的皮,干的是沟通‘渊墟’的勾当!邓百川那老狐狸肯定知道点什么!刚才他听到研究会名字的时候,眼皮子跳了一下,别以为我没看见!”

林谈的心沉了下去。邓百川的态度本就暧昧,既要利用他们去探路,又极力警告不要破坏现有平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研究会,水恐怕比想象的更深。

“先去大澳。”林谈做出决断,目光投向南方,“陈斌武给了线索,渔民是在‘鬼哭海’失踪的,幸存者来自大澳渔村。那里是离渊墟最近的地方,也是那个研究会活动频繁的区域。是人是鬼,到那里才能摸清。”

夜色如墨汁般浸染着港岛。黑色的奔驰保姆车如同幽灵,无声地滑行在通往大屿山的蜿蜒山路上,将身后那座灯火璀璨却根基腐朽的魔都渐渐抛远。开车的是邓百川安排的司机,一个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汉子,自称“阿强”。他车技极稳,对路线也异常熟悉,显然是邓百川的心腹,专门处理“湿活”的那种。

车子越往南行,空气中属于都市的喧嚣和压迫感便越淡,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重的海腥味和山林间特有的潮湿草木气息。道路两旁不再是密集的楼宇,而是起伏的山峦和茂密的次生林,在车灯照射下投下幢幢黑影。然而,那种无形的压抑感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粘稠、更加原始。老九膝上摊着那个通体黝黑的古旧罗盘,盘中央的磁针如同发疯般高速旋转,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嘶嘶”声,针尖甚至在盘面上划出浅浅的白痕!盘面周围那些代表八门吉凶的刻痕,此刻大部分区域都笼罩着一层黯淡的灰黑色光晕,唯有代表“死门”和“惊门”的方位,隐隐透出血色的暗芒。

“煞气冲天……死气淤塞……”老九的声音干涩,手指死死按在剧烈震颤的罗盘边缘,试图让它稳定下来,“这大屿山……凤凰山……就是整个‘困龙锁灵’大阵的一个阵眼!下面镇压的东西……躁动得厉害!”

林谈沉默地看向窗外。夜色深沉,山路盘旋,远处凤凰山巨大的山体轮廓在稀薄的星光下如同匍匐的洪荒巨兽,散发着沉重而危险的气息。手臂上的烙印传来一阵阵冰冷而急促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山脉深处、在海域之下,正发出无声的呼唤,或者说……诱惑。

车子最终在一个临海的小渔村外停下。没有路灯,只有几户人家窗口透出昏黄的灯火,在浓重的夜色和海风中如同随时会熄灭的萤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海藻腐烂的气息和淡淡的柴油味。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清晰可闻,带着一种单调而永恒的韵律。

阿强熄了火,低声道:“林生,九爷,到了。前面就是大澳渔村。村里有我们的人,姓张,叫张伯,开杂货铺的,他会安排住处。渔船也准备好了,是张伯的侄子大鹏的船,他熟悉鬼哭海那片的水路。不过……”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凝重,“最近村里不太平,人心惶惶,尤其是林家,他阿爸……就是前两天在鬼哭海失踪的渔民之一。你们……小心点。”

“知道了,多谢强哥。”林谈点点头。

三人下了车,咸湿冰冷的海风立刻裹挟着细小的沙粒扑面而来。渔村很小,房屋低矮破旧,大多是石头和木板搭建,被海风和盐雾侵蚀得发黑。狭窄的巷道仅容两人并肩,地面湿滑,布满了贝壳碎屑和鱼鳞。昏暗中,只有海浪声和风声,以及远处传来的几声零星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粤语交谈,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

阿强指了个方向,便开着车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的山路尽头。

按照阿强的指引,三人很快找到了那家位于渔村边缘、门口挂着一盏昏暗防风暴马灯的杂货铺。铺面很小,货架上杂乱地堆放着油盐酱醋、渔网浮漂、廉价的香烟火柴。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蓝色工装、身形佝偻、满脸深刻皱纹的老者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筒。昏黄的灯光下,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和一种深沉的、化不开的悲戚。

“张伯?”老九上前,用带着北方口音的粤语试探着问了一句。

老者抬起浑浊的眼,麻木地看了他们一眼,尤其是在林谈和松鼠身上停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随即又归于死寂。他点了点头,用沙哑的声音道:“邓生的人?跟我来吧。”他掐灭了水烟,颤巍巍地站起身,动作迟缓地推开杂货铺旁边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后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小院,三面都是低矮的石墙,角落里堆放着破旧的渔网和木桶。院里有间同样低矮的石屋,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透出微弱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鱼腥味和一种……类似海藻腐烂的甜腥气。

“地方窄,委屈了。”张伯推开石屋的门,一股混合着霉味、汗味和草药味的浑浊空气涌出。屋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一张缺腿的桌子和几条板凳。墙壁上糊着发黄的旧报纸,墙角堆着一些杂物。

“多谢张伯。”林谈道谢,目光却落在张伯那张写满悲伤和麻木的脸上,“阿伯,节哀。关于大鹏他阿爸的事……还有鬼哭海……”

听到“鬼哭海”三个字,张伯佝偻的身体猛地一颤,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极度的恐惧!他干枯的手死死抓住门框,指节捏得发白,嘴唇哆嗦着,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那三个字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鬼……鬼哭海……去不得!去不得啊!”他嘶哑地低吼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大鹏……还有老林……他们……他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那地方……有鬼!海底有鬼城!有吃人的大眼珠子!船……船会自己往礁石上撞!人……人会被拖下去!回不来……都回不来了!”

他猛地抓住林谈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谈,仿佛要将他拖入那恐怖的回忆:“后生仔!听阿伯一句劝!别去!千万别去!邓生……邓生也保不住你们!那地方……是龙王爷发怒的地方!是……是归墟的嘴啊!去了……就回不了头了!”

张伯剧烈的喘息着,情绪激动到了极点。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年轻男子带着哭腔的嘶喊:“张伯!张伯!不好了!大鹏……大鹏他……他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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