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舷窗外的血色云层
菌毯号的反重力座椅还残留着月球战场的震荡余波，林远舟摘下防辐射护目镜，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舷窗外，里约热内卢的基督像正被血色云层笼罩，那只原本指向天际的右手此刻隐没在灰紫色的烟尘里，仿佛在为下方的灾难默哀。
还有三分钟抵达坠落点。陈宇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他正将卫星扫描图投射到主屏幕上——三个街区大小的空白区域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边缘残留着锯齿状的场力波动带。巴西军方封锁了五公里范围，但场力辐射值仍在危险阈值以上。
林远舟摸着口袋里的黑色石头，指尖传来熟悉的温热。自从月球战役结束后，这枚星溯者留下的信物就不断发烫，仿佛在预警某种逼近的危机。他突然想起艾蕾娜通讯中断前的最后一句话：场力武器的每一次使用，都是在撕开现实的裂缝。
检测到异常场域共振。苏晚晴的全息影像突然闪烁，她的白大褂上还沾着实验室的荧光试剂，坠落物不是完整的湮灭立场炮，是一块脱离的谐振晶体。它在持续释放空间扭曲波，半径每小时扩大0.5公里。
林远舟突然起身，金属地板在重压下发出呻吟：让舰载机降低高度，我要直接接触辐射源。
不行！陈宇猛地转身，摄像机挂在胸前晃悠，世卫组织的防护标准是500毫希沃特，那里已经达到，你的细胞磁场会在十分钟内瓦解。
黑石能中和辐射。林远舟扯开舱壁的应急箱，抓起一套银色防护服，苏晚晴，把月球战役时的场力中和公式发过来，我需要实时计算共振频率。
舰载机穿透云层的瞬间，一股焦糊味透过循环系统渗入驾驶舱。林远舟扒开防护头盔的面罩，看见成片的铁皮棚屋像被巨手揉过的纸团，而在废墟中央，那片被吞噬的街区边缘正浮动着半透明的人形轮廓——一个母亲弯腰护着孩子的姿势被永远定格，手臂的轮廓在空气中微微震颤，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二、燃烧的标语
是他！那个外星理论的骗子！
不知是谁先认出了防护服上的研究所标志，愤怒的吼声像投入油桶的火星。林远舟刚摘下头盔，一块石头就擦着耳边飞过，砸在舰载机的合金外壳上迸出火花。他这才看清，幸存者们举着的标语牌上，拒绝场力武器的字迹被鲜血染红，其中一块木板上还钉着他的照片，额头被画了个红色的叉。
别冲动！陈宇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摄像机稳稳地记录着眼前的混乱。一个穿迷彩裤的少年正试图翻越警戒线，他的左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皮肤下隐约可见蓝色的血管在跳动——那是场力辐射导致的细胞异变。
我的妹妹在里面！少年嘶吼着挣脱军警的阻拦，指向那片空白区域，她才七岁！你们这些科学家整天说什么可控场域，现在告诉我怎么控制！
林远舟的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起三天前在月球基地看到的武器测试报告，新秩序联盟的工程师在参数表上标注谐振晶体稳定性达标，而周正雄的签名就落在页脚。那些用数字和公式堆砌的报告，此刻都化作了眼前扭曲的人形轮廓。
林教授！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挤过人群，胸前的世卫组织徽章闪着银光。她递来一支辐射探测仪，屏幕上的数字疯狂跳动，边缘区域的空间折射率已经达到1.8，任何物质进入都会被分解重组。我们需要你的场论模型，计算安全距离。
林远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黑石在掌心发烫：你们检测到空间涟漪的周期性了吗？每37秒一次的微弱波动？
女人愣住了，随即调出数据记录仪：确实有！但所有模型都无法解释这种周期性......
因为这不是物理现象，是维度褶皱的呼吸效应。林远舟扯开防护服的拉链，直接将黑石按在探测仪上。黑色石头接触到仪器的瞬间，屏幕上的波形突然变得规律，就像被无形的手梳理过的乱发，星溯者的记载里有过类似案例，当湮灭立场与生物磁场共振时，会形成稳定的维度泡。
你在说什么鬼话！先前的少年突然扑过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众人惊讶地发现，以林远舟为中心，形成了半径三米的透明屏障，那些浮动的人形轮廓在屏障边缘轻轻碰撞，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黑石此刻剧烈发烫，林远舟的眼前闪过艾蕾娜水晶般的皮肤——她在通讯中断前展示的星图，此刻正与这片被吞噬的街区完美重合。他突然明白，那些被的生命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困在了维度泡里，像沉在水底的气泡。
三、贫民窟的场力方程
把所有伤者集中到东北方向的足球场。林远舟突然喊道，同时将黑石抛给陈宇，拿着它，接触每一个有辐射症状的人，能暂时稳定他们的细胞磁场。
陈宇接住石头的瞬间，摄像机差点掉在地上：你要干什么？
去找到场力最强的点。林远舟已经冲向那片空白区域，防护服在穿过人形轮廓时泛起涟漪，维度泡的表面张力和生物磁场强度成正比，那里一定有个活体核心。
他的靴底踏在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却传来踩在海绵上的弹性触感。林远舟低头，看见自己的脚印陷在半透明的空间里，周围的人形轮廓纷纷转向他，仿佛沉睡的人被惊醒。他想起苏晚晴的论文——场力本质上是意识的外延，当足够多的意识在同一空间消失，就会形成记忆场。
找到你了。林远舟突然停在原地，脚下的空间泛起涟漪。他缓缓跪下，将手掌按在虚空中，黑石留下的温度仍在掌心残留。在他的感知里，这片空白区域的中心，有一个微弱却坚定的生物磁场，像黑夜里的萤火虫。
是那个护着孩子的母亲。林远舟对着空气低语，她的意识在维持整个维度泡的稳定。
他开始在地面绘制公式，用炭笔将混元场论的核心方程写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每写下一个符号，周围的人形轮廓就清晰一分，那个母亲的轮廓甚至抬起头，露出模糊的面容。林远舟想起八岁那年在山谷里看到的几何图案，此刻与地上的公式完美重叠。
林教授！陈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身后跟着一群举着手机拍摄的居民，周正雄的发言人刚刚发布声明，说这场灾难是守护者同盟的武器试验导致的！
林远舟猛地回头，炭笔在地上划出长长的弧线。他看着那些举着手机的居民，他们的屏幕上正播放着天元集团的新闻发布会——周正雄站在华丽的背景板前，痛心疾首地展示着：一段经过剪辑的月球战役视频，将守护者同盟的场域中和弹说成是非法武器。
他们在撒谎！一个瘸腿的老人突然喊道，他拄着拐杖指向空白区域，我亲眼看见，那道紫色的光从西边飞来，那是新秩序联盟的武器试验场方向！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林远舟这才注意到，老人的拐杖是用废弃的场力发生器外壳做的，顶端还残留着新秩序联盟的徽章。更多人开始附和，有人拿出手机播放当时的视频，紫色的光带在天空划出诡异的弧线，最终坠向这片贫民窟。
把这些证据发给所有媒体。林远舟对着陈宇喊道，同时加快了公式的书写，苏晚晴的模型计算好了吗？我需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七位的共振频率！
陈宇的手机突然亮起，苏晚晴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屏幕上：计算完成！但有个坏消息，天元集团的私人武装正在靠近，他们的飞行器上装着场力干扰器。
林远舟抬头，看见西南方向的天空出现三个黑点。他迅速完成最后一个符号，整个公式突然亮起，像埋在地下的灯带被点亮。那些人形轮廓在光芒中变得清晰，甚至能看清孩子衣服上的卡通图案。
告诉他们，想干扰就尽管来。林远舟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个维度泡现在和我的意识绑定，他们敢启动干扰器，整个里约热内卢都会陷入维度褶皱。
四、会呼吸的维度泡
当第一架天元集团的飞行器掠过足球场时，林远舟正站在公司的中心。他能感觉到维度泡在呼吸，每一次扩张都带来轻微的眩晕——那些被困的意识正在尝试与他沟通，像隔着玻璃的低语。
林先生，我们是天元集团安全部的。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通过扩音器喊话，飞行器的舱门打开，露出里面的场力干扰器，奉命接管现场，请你立刻离开该区域。
林远舟没有理会，他正全神贯注地调整呼吸节奏，让自己的生物磁场与维度泡同步。黑石留在陈宇那里，但他能清晰地维度泡里的景象：被冻结在时间里的街道，悬浮在空中的雨滴，还有那个紧紧抱着孩子的母亲，她的眼睛正透过维度壁垒看着自己。
启动一级干扰。西装男的声音失去了耐心。
干扰器发出刺耳的嗡鸣，林远舟感觉维度泡剧烈震荡，那些刚稳定下来的人形轮廓开始扭曲。足球场里的伤者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们皮肤上的蓝色血管开始疯狂跳动。
住手！陈宇突然举起摄像机，镜头对准飞行器，全球有三千万人正在直播，你们想让全世界都看到天元集团草菅人命吗？
飞行器的嗡鸣突然停止。林远舟抓住这个间隙，猛地将体内的场力全部释放——他脚下的公式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整个空白区域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维度泡里的景象：阳光明媚的街道，孩子们在踢足球，一个女人正笑着给孩子递冰淇淋。
那是玛莎！一个老妇人突然哭喊道，她昨天还送我一盆仙人掌！
更多人认出了自己的亲人邻居，哭泣声在废墟上蔓延。林远舟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与那个母亲融合，她的恐惧、她的爱、她保护孩子的决心，都化作数据流涌入脑海。他想起苏晚晴说过的话：混元场论的终极不是控制场力，而是理解场力背后的意识。
启动二级干扰！西装男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这一次，干扰器发出的不是嗡鸣，而是尖锐的次声波。林远舟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在震动，但维度泡里的景象却异常稳定——那些被困的意识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抵抗，孩子们的笑声化作金色的光点，母亲的怀抱形成坚固的能量场。
不可能......西装男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根据模拟，生物意识不可能影响场力结构......
你们的模拟少了一个变量。林远舟对着扩音器喊道，同时张开双臂，维度泡里的所有光点突然汇聚成一道光束，射向飞行器，爱的场强，足以扭曲任何维度。
飞行器像被巨手拍中的苍蝇，冒着黑烟坠向远处的海面。林远舟这才发现，自己的防护服已经变得透明，皮肤下的血管闪烁着和黑石一样的光芒。他缓缓走向那个母亲的轮廓，伸出手穿过维度壁垒。
在接触的瞬间，整个空白区域爆发出彩虹般的光芒。当光芒散去，原本被吞噬的街区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只是所有的建筑都保持着被吞噬前的瞬间状态——足球悬在半空，水龙头滴下的水珠凝固在空气中，而那个母亲正抱着孩子，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五、雨后的方程式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冲刷着地上的公式。林远舟坐在足球场的草坪上，看着医护人员给获救的居民做检查。陈宇举着摄像机，镜头对准天空——基督像的轮廓在雨后格外清晰，那只指向天际的手仿佛在为他们祝福。
世卫组织想请你做顾问。苏晚晴的全息影像坐在他身边，白大褂上的咖啡渍格外显眼，还有，联合国安理会发来紧急会议邀请，关于新秩序联盟的武器禁运提案。
林远舟摇摇头，捡起一块被雨水冲刷过的石头：我想去看看那些获救的人。
他们走到临时医疗点时，那个母亲正抱着孩子，给陈宇的摄像机展示孩子衣服上的卡通图案。当她看到林远舟，突然跪了下来，手里捧着一块黑色的石头——那是从维度泡里带出来的，表面刻着和黑石相同的纹路。
星溯者的记载没错。林远舟接过石头，两块黑石接触的瞬间，发出悦耳的共鸣声，每个文明的意识，都是宇宙的场力方程。
陈宇突然惊呼一声，指着手机屏幕：快看！全球媒体都在报道这件事，周正雄的发言人已经辞职了！
林远舟看向远处的海面，阳光穿过云层，在水面上投下金色的光斑。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新秩序联盟的武器还在生产，月球的裂缝仍在扩大，但此刻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准备去联合国吧。林远舟站起身，黑石在掌心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是时候让他们看看，真正的场力方程，该怎么写了。
雨停了，贫民窟的铁皮屋顶上冒出袅袅炊烟。林远舟走过被雨水冲刷的地面，那些用炭笔写的公式虽然模糊，却像种子一样埋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在遥远的仙女座星系，艾蕾娜透过水晶般的屏幕看着这一切，轻轻触碰了一下屏幕上林远舟的身影——她的指尖，也握着一块相同的黑色石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