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档案室里，冥岚将五名受害者的资料一字排开。灯光下，他的眼袋显得更加明显，胡茬也冒了出来。自从离开林小婉的公寓，他就没合过眼。
大学教授张立群，公司白领王志远，自由撰稿人刘芳，咖啡店店员陈明，大学生林小婉。冥岚用笔尖点着每个人的照片，表面上看毫无关联。
黎明站在窗边，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年轻的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使他的表情显得格外深沉。
年龄、职业、居住地都不同，黎明说，但他们都毕业于同一所大学——江城大学。而且根据学籍记录，都是2016级的学生。
冥岚猛地抬头：你怎么查到的？警方数据库不可能——
有我的方法。黎明抿了一口茶，冥岚注意到他的手指关节处有细小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伤的。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出现在那张被撕毁的合影里。
冥岚迅速翻看资料，果然在每个人的社交媒体上都找到了那张合影——2019年万圣节前夕的校园活动，背景是装饰着南瓜灯和蜘蛛网的大学礼堂。
所以这是一个...鬼魂复仇的故事？冥岚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想起妹妹冥月死前打给他的最后一通电话，而他因为正在办案没有接听。
黎明放下茶杯，走到桌前：不完全对。恶灵复仇通常会有更直接的针对性。苏雨晴的怨念如此之强，却花了三年时间才行动，这不合常理。除非...
除非有什么打破了平衡，冥岚接上他的话，突然想起什么，快速敲击键盘，让我查查最近江城大学有什么特别的事。
搜索结果显示，一个月前，江城大学老校区开始拆除重建，特别是最老的第三宿舍楼——正是苏雨晴当年自杀的地方。
黎明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这就对了。破坏她的，惊动了沉睡的怨灵。他指向电脑屏幕，看看拆除工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冥岚点开新闻：10月25日...正好是第一个死者死亡前一周。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确认。黎明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古旧的本子，快速翻动着：我们需要找到合影里的所有人。如果我的推测正确，苏雨晴正在按照某种顺序杀死当年伤害过她的人。
冥岚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法医部。
通话很简短。挂断后，冥岚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第六个受害者。女性，22岁，在自家卧室死亡。初步判断死亡时间约两小时前——午夜零点。
黎明立刻问：身份确认了吗？
冥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冥月。我的...妹妹。
空气仿佛凝固了。黎明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默默走到冥岚身边，看着对方颤抖的手指调出妹妹的资料。
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灿烂，与冥岚有七分相似。系统显示她也是江城大学2016级学生。
她也在那张合影里，冥岚的声音空洞，为什么我没注意到...为什么她从不告诉我...
黎明轻轻按住冥岚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恶灵选择目标有自己的逻辑。
冥岚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不，这就是我的错！他的眼中燃烧着痛苦与愤怒，她上周就给我发过消息，说做了噩梦，梦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站在她床边...而我却告诉她别迷信！
黎明的手机突然响起警报声，打断了他的话。年轻人迅速查看，脸色骤变：能量波动！就在这栋楼里！
几乎同时，警局的灯光开始闪烁，电脑屏幕全部变成雪花状，走廊尽头的消防警报自行响起，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楼层。
它跟过来了，黎明迅速从包里掏出几样东西——一小瓶液体、几张黄符和那串铜钱，冥警官，你妹妹的遗体在哪里？
地下二层...停尸房。
带我去！现在！
电梯失灵，两人不得不冲向楼梯间。随着他们往下，温度越来越低，冥岚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下到地下二层时，楼梯间的灯光完全熄灭了，只有紧急出口的绿色标志提供微弱的光源。
手机照明，黎明低声说，但无论看到什么都别慌。恶灵会利用我们的恐惧。
冥岚打开手机手电筒，惨白的光束照出前方长长的走廊。尽头的停尸房门口，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水迹，一路从门缝下蔓延出来。
它先我们一步到了，黎明的声音紧绷，准备好见到一些...超出常理的东西。
冥岚的手按在配枪上，尽管他知道这没用。推开停尸房门的瞬间，一股腐臭的水汽扑面而来，像是打开了多年未清理的下水道。
停尸房里，冷藏柜的抽屉全部打开，但只有最中间的一个被完全拉出。冥岚的光束照过去，看到妹妹冥月的尸体正直挺挺地坐在不锈钢板上，头以不可能的角度向后仰着，长发垂到地面。
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扩散，而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起，形成一个与她在照片中完全不同的笑容。
别看她的眼睛！黎明一把拉住想要上前的冥岚，那不是你妹妹了！是它在操控尸体！
仿佛回应黎明的话，冥月的尸体突然转向他们，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她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与本人完全不同的声音：
哥...哥...你...来...晚...了...
冥岚如遭雷击，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那是他妹妹的声音，却又混合着某种非人的嘶嘶声。
黎明迅速上前，将一张符咒贴在尸体额头上。尸体剧烈抽搐起来，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随后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下。但尖叫声并未停止，而是在整个停尸房里回荡，从四面八方传来。
它在这里！黎明大喊，同时将铜钱串抛向空中。铜钱神奇地悬浮着，组成一个圆形，中心指向冷藏柜后的阴影处。
冥岚顺着方向看去，阴影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白色身影——长发遮面，湿漉漉的白裙滴着水，正是他们在林小婉公寓见过的恶灵。
苏...雨...晴...黎明一字一顿地喊道，我们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要什么！但杀戮解决不了任何事！
恶灵缓缓抬头，长发向两边分开，露出那张被水泡发的脸。它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一只苍白的手，指向冥岚。
瞬间，冥岚感到一阵剧痛穿透太阳穴，无数画面如洪水般涌入脑海——
大学教室里，几个女生围着一名瘦弱的女孩，把她的书本扔出窗外；走廊上，同一个女孩被推倒在地，周围人哈哈大笑；浴室隔间外，红色液体从门缝下流出，而门外，年轻的冥月和其他人一样选择转身离开...
最后一段记忆不属于他：一个黑暗狭小的空间，手机屏幕的光映出一张泪流满面的脸，手腕上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而门外传来的是...笑声？万圣节派对的欢笑声？
冥岚跪倒在地，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和情感几乎要撕裂他的大脑。他看见妹妹在那些记忆碎片中的身影，看见她和其他人一样对苏雨晴的遭遇视而不见。
冥警官！黎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在向你灌输记忆！那不是全部真相！
冥岚挣扎着抬头，看到黎明手持铜钱剑与恶灵对峙。铜钱剑发出微弱的金光，而恶灵周围则缠绕着浓稠的黑雾，两者在空气中相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苏雨晴！黎明大喊，我知道你受了多少苦！但这些人罪不至死！
恶灵发出刺耳的尖笑：看...看...他...的...记...忆...再...说...
突然，冥岚感到又一阵记忆涌入——这次是他自己的。去年冬天，妹妹打来的二十三个未接来电；深夜回家看到的字条：哥，我害怕，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以及最终，法医办公室里盖着白布的瘦小身躯...
冥岚抱住头，这些记忆比任何肉体伤害都更令他痛苦。他从未想过妹妹的死亡会与自己的疏忽有关，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黎明见状，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铜钱剑上。剑身顿时光芒大盛，逼得恶灵后退几步。
冥岚！黎明头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想想你妹妹活着时的样子！真正的样子！恶灵在放大你的愧疚和痛苦！
冥岚艰难地集中精神，在记忆的洪流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妹妹十岁生日时，因为他买错了蛋糕口味而大哭，后来又因为他说了个蹩脚笑话破涕为笑；高中毕业典礼上，她骄傲地举着录取通知书说我要和哥哥上同一所大学；还有去年春节，她偷偷在他钱包里塞了一张字条：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这些真实的、温暖的记忆如利剑般刺穿了恶灵制造的幻象。冥岚感到一股力量回到身体，挣扎着站起来。
苏雨晴，他声音嘶哑但坚定，我妹妹犯了错，我也犯了错。但杀戮不会结束任何事。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安息？
恶灵的动作突然停滞，黑雾微微散去。就在这短暂的平静中，停尸房的门被猛地撞开，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局长。
冥岚！黎明！你们没事吧？局长喊道，整栋楼的警报都响了！
这突如其来的干扰打破了脆弱的平衡。恶灵发出愤怒的尖啸，黑雾瞬间充满整个房间。警察们惊恐地看着冷藏柜飞向墙壁，医疗器械在空中乱舞。
出去！所有人出去！黎明大喊，同时抛出一把香灰。灰烬在空中形成一道屏障，暂时阻挡了黑雾的蔓延。
混乱中，冥岚被同事们拖出了停尸房。最后一眼，他看到黎明独自站在黑雾中心，铜钱剑的光芒如风中残烛般微弱，而恶灵的白影正缓缓向他逼近...
门关上了，尖叫声被隔绝在内。局长脸色铁青：到底他妈的是什么鬼东西？
冥岚没有回答，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再次失去重要的人。
给我准备盐、铁钉和酒精，他突然说，声音冷静得可怕，我要回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