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需要一个新排练场地?
黎明靠在广场边的栏杆上,手里捧着冥岚硬塞给他的柠檬冰沙。周三中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在头顶,冥岚的舞团成员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树荫下休息,时不时朝他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冥岚一口气喝光自己的饮料,冰粒粘在他的唇角:厂房下周一就拆,我们找了七个地方,要么太贵,要么嫌我们吵。他随手抹掉嘴角的冰粒,最离谱的是有个健身房老板说可以免费提供场地,条件是我们要穿他指定的紧身裤表演。
黎明差点被冰沙呛到:什么样的紧身裤?
荧光粉,带亮片的那种。冥岚做了个夸张的呕吐表情,张狂差点跟人打起来。
张狂是......黎明看向那群舞者中最高大魁梧的一个,那人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团队里的坏孩子冥岚压低声音,跳得不错,就是总觉得自己才该是队长。他转向黎明,突然凑近,你们咖啡馆楼上是不是有个空置的储物间?我昨天买咖啡时看到楼梯间的标识。
黎明眨了眨眼。确实,静巷咖啡馆二楼有个六十多平米的闲置空间,堆满了前任店主留下的老旧家具。林姐一直想清理出来做烘焙教室,但苦于没有精力打理。
你怎么会注意到......话没说完,黎明突然明白了,你早就盯上那个地方了?今天请我喝饮料是计划好的?
冥岚露出被揭穿的狡黠笑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50%是计划,50%是真的想请你喝东西。他双手合十,帮我们问问?我保证不会吵到营业,而且可以免费帮咖啡馆做宣传。
或许是冥岚期待的眼神太有感染力,又或许是柠檬冰沙的酸甜让黎明心情太好,他听见自己说:其实......我可以直接带你去看看。林姐今天下午去进货了。
冥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转身对团队打了个响指:伙计们!有希望了!
十分钟后,黎明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咖啡馆后门的楼梯间。冥岚跟在他身后,另外五个舞者兴奋地窃窃私语。
有点乱,需要彻底打扫。黎明推开二楼吱呀作响的木门,灰尘在阳光中飞舞。空间比想象中更大,老旧的木地板,挑高的天花板,还有一整面墙的镜子——应该是很多年前这里作为舞蹈教室时留下的。
冥岚像发现宝藏的探险家,快步走到房间中央,轻轻跳了两下测试地板弹性:这木头质量太好了,你听这回弹声!他做了个即兴的空翻,落地时激起一小片灰尘云,完美!
张狂靠在门框上,挑剔地打量着空间:没音响设备,没更衣室,窗户还这么小,闷死了。
音响可以搬过来,团队里唯一的女生小雨说,窗户小正好,夏天不会太晒。
黎明注意到冥岚根本没听这些讨论,他正跪在地上检查地板接缝,神情专注得像在鉴赏什么艺术品。这建筑至少有80年历史了,冥岚自言自语,但用料都是上乘的,你看这柚木地板的纹理......
你懂建筑?黎明好奇地问。
冥岚猛地抬头,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啊,我叔叔是......是装修工人,从小跟着耳濡目染。他迅速站起来转移话题,这镜子需要彻底清洁,但角度很好,能把整个空间都照进去。
黎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追问。他走到角落的一台老旧音响旁——那是林姐去年淘汰的设备。这个还能用,就是接触不良,他按下开关,音响发出刺耳的杂音,需要调一下内部电路板。
你会修音响?这次轮到冥岚惊讶了。
黎明的手指在音响背面的电路板上熟练地拨弄着:大学时玩过乐队,经常要修这些......他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修这些价值百万的演出设备,赶紧改口,修这些二手破烂。
一声清脆的响后,音响突然传出了清晰的音乐声——是林姐昨天放的爵士乐。舞团成员们欢呼起来,只有冥岚看着黎明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所以,黎明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尘,你们觉得怎么样?
太棒了!小雨和其他队员已经兴奋地规划起各自的站位。
张狂冷哼一声:得先问问租金多少吧?我们可不像某些富二代那么有钱。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冥岚手腕上的银链子。
冥岚假装没听见,转向黎明:租金方面......
我可以跟店主商量,估计不会太高。黎明说,但有个条件——每周要帮咖啡馆做一次露天表演,就当是宣传。
成交!冥岚一把抓住黎明的手腕,眼睛亮得惊人,我们现在就开始打扫!
就这样,原本计划回公寓午休的黎明发现自己卷入了一场大扫除。舞团成员们分工明确:两人负责擦镜子,三人整理杂物,冥岚和黎明则对付那些沉重的老旧家具。
这张桌子其实很不错,黎明抚摸着被他们搬到走廊的一张红木办公桌,打磨一下可以当咖啡厅的展示台。
冥岚凑过来看:民国时期的工艺,你看这榫卯结构......他突然刹住,尴尬地咳嗽两声,我是说,看起来挺旧的。
黎明假装没注意到他的失言,转而指向墙角:那里有台旧钢琴,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那是一架被白布盖着的立式钢琴,掀开布时扬起一片灰尘。冥岚试着按了几个键,声音走调得厉害。音准全跑了,但琴键反应还不错,他说着即兴弹了一段肖邦,技术娴熟得令人惊讶,我小时候......上过几节钢琴课。他匆忙结束演奏。
真巧,我也是。黎明微笑,没有指出那段肖邦需要至少五年的专业训练才能弹得那么好。
下午三点,当林姐回到咖啡馆时,惊讶地发现二楼储物间焕然一新,六个年轻人正在擦最后一面镜子,而她的咖啡师黎明满身灰尘地站在一架刚调好音的钢琴旁。
林姐,黎明有些心虚地介绍,这是冥岚和他的舞团,他们想租用二楼......
令他意外的是,林姐听完解释后爽快地同意了,只象征性地收了点租金。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黎明,而且某人最近午休总往广场跑,现在倒省了路程。
冥岚正式搬入排练场的第二天,黎明带着自己烤的柠檬磅蛋糕上楼。推开门时,他看见冥岚正对着镜子反复练习一个高难度旋转动作,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
休息一下?黎明敲了敲敞开的门。
冥岚转身时眼睛一亮:正好需要糖分补充!他接过蛋糕,狼吞虎咽地吃了大半块才停下来,天啊,这比专业糕点店卖的还好吃!
咖啡馆的新品试做,黎明谦虚地说,实际上这是他家米其林甜点师的配方,觉得糖霜会不会太甜?
冥岚摇摇头,突然盯着黎明的脸笑起来:你脸上沾到面粉了。
哪里?黎明用手背擦了擦右脸。
不是那边。冥岚自然地伸手,拇指轻轻拂过黎明左脸颊,好了。他的手指在黎明皮肤上停留了一秒,两人都愣住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冥岚突然指着镜子里他们的倒影:你看,这个角度如果我们同时做那个动作......他迅速退后几步,示范了一个复杂的脚步组合,你刚才在楼下是不是也这样做咖啡拉花?
黎明惊讶地发现确实如此——冥岚把他在咖啡上画天鹅时的手部动作转化成了舞蹈语言。我们可以把这段编进去,冥岚兴奋地说,咖啡与舞蹈的对话!
他们沉浸在创作讨论中,没注意到张狂站在门口阴沉的表情。当黎明提出一个编舞建议时,张狂突然大声说:外行人就别指手画脚了,你以为看几场表演就懂街舞了?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冥岚皱起眉头:张狂,黎明是我们的房东,客气点。
房东?我看是你新交的小男朋友吧?张狂讥讽道,最近所有编排都按他的意见改,团队什么时候变成民主投票制了?
冥岚的脸色沉了下来,正要反驳,黎明却平静地转向张狂: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专业舞者。不过,他走到音响旁快速调整了几个设置,如果把这个节拍器加快5%,你的后空翻落地会更稳,不会像上次那样差点扭到脚踝。
张狂瞪大了眼睛——这件事他只跟队医提过。小雨和其他队员好奇地凑过来:真的假的?黎明你连这个都懂?
运气好猜中的。黎明微笑着后退,给冥岚使了个眼色,我得回咖啡馆了,晚高峰要开始了。
晚上九点打烊后,黎明正在擦拭咖啡机,后门突然被推开。冥岚靠在门框上,头发还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澡。
来道歉的,他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为张狂的混蛋行为。
黎明接过啤酒:没必要,团队里有不同声音很正常。
但他不该那么说你。冥岚的眼神异常认真,而且......你确实很懂舞蹈,不只是看过几场表演的水平。
黎明心跳漏了半拍,赶紧喝口啤酒掩饰:大学时比较投入而已。他转移话题,排练场还满意吗?
太满意了,冥岚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对了,我们明天要去表演,你会来看吗?
午休时间一定去。
冥岚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差点忘了,管家打电话来查岗。他做了个鬼脸,每个月一次,确认我没饿死或者进局子。
电话接通后,冥岚的语气变得出奇正式:陈叔,我很好......不,没有熬夜......饮食很正常......他朝黎明挤挤眼睛,对,找到正规排练场了,很安全......
黎明假装整理柜台,无意中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老爷下个月回国,希望您能......
知道了知道了,冥岚匆忙打断,替我向爸妈问好。他挂断电话,有些尴尬地解释,家里老人,总把我当小孩。
黎明想起自己昨晚与父母的视频通话,母亲在马尔代夫的夕阳下笑着说:明明,你爸爸偷偷给你公寓塞了箱82年的拉菲,别告诉他是我们说的。他理解地点点头:家人总是这样。
冥岚离开后,林姐从后厨走出来,手里拿着记账本,眼神却追随着远去的冥岚:那个银头发的小伙子,挺特别的。
嗯,舞跳得很好。黎明故作平静。
林妙妙意味深长地笑了:他手上那条链子,我在去年巴黎珠宝设计展上见过同款,估价二十万欧元起。她轻轻合上账本,而你修音响的手法,像极了我们店去年请的那位德国音响工程师——他专为维也纳歌剧院调音。
黎明的手停在半空:你想说什么,林姐?
没什么,她眨眨眼,只是觉得这年头,咖啡师和街头艺人的技能树都点得挺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