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在医疗舱外的走廊上来回踱步，医用消毒剂的气味刺激着他的鼻腔。冥岚已经昏迷六个小时了，军医说他背部的弹片伤虽不致命，但失血过多加上轻微的脑震荡需要时间恢复。
黎少爷，您应该休息。程英递来一杯热饮，舰长体质很好，很快就会醒的。
黎明接过杯子，温热传递到掌心。他注意到程英的眼睛红肿，显然哭过。这位忠诚的副官对冥岚的感情比他想象的更深。
程英，黎明突然问，你跟随冥岚多久了？
从他接任星穹号开始，三年零四个月。程英挺直腰板，之前我在冥元帅的旗舰服役，是他推荐我担任舰长副官。
黎明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敲打：冥岚和元帅...关系怎么样？
程英的表情瞬间变得警惕：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好奇。黎明假装喝了口饮料，毕竟养父子关系，又都是军人...
舰长从未辜负元帅的期望。程英的回答像军事报告一样标准，但眼神闪烁了一下，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我需要去检查舰体修复进度。
程英离开后，黎明走向医疗舱。冥岚躺在中央病床上，上身缠满绷带，平日锐利的五官在昏迷中显得意外的柔和。各种监测仪器发出规律的声，显示他的生命体征平稳。
军医正在调整输液参数：黎少爷，您可以坐近些。舰长的Alpha本能会感知配偶的存在，有助于恢复。
配偶。这个词让黎明心头一颤。他拉过椅子坐在床边，不自觉地观察冥岚的脸——浓黑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紧抿的嘴唇即使在昏迷中也显得倔强。黎明突然想起易感期时，这双唇曾在他颈间流连...
别死了，混蛋。黎明低声道，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他小心地触碰冥岚的手，惊讶于Alpha皮肤的灼热温度。就在这时，冥岚的眉头突然皱起，嘴唇微动。
坐标...4-2-9...天蝎座β...冥岚的声音嘶哑破碎，姐姐...证据在...
黎明俯身靠近：冥岚？你能听见我吗？
但Alpha又陷入深度昏迷，只有监测器稳定的蜂鸣回应他。黎明皱眉思索着那些零碎的词语，突然想起什么，调出星图输入天蝎座β 429。星图显示那是一片荒芜的星区，只有几个废弃的采矿站。
有意思...黎明将坐标记入自己的数据板，然后注意到冥岚右肩的绷带有些松动。他伸手想调整，却意外看到绷带下露出一小部分纹身——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古地球文字与数学符号的结合。
这个符号他见过。在母亲的研究笔记边缘，潦草地画着同样的标记。
黎明的呼吸几乎停滞。他小心地揭开更多绷带，露出完整的纹身：一个完美的五芒星，中央是那个神秘符号，下方刻着一串数字——3584.3.21。
3584年3月21日。母亲空难的日期。
你到底是谁...黎明的手指颤抖着触碰那个纹身，冰冷的恐惧顺着脊背爬上来。
黎少爷。军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他差点跳起来，舰长需要更换绷带了。
黎明迅速站起，挡住军医的视线：我来帮忙。
换药过程中，黎明仔细观察那个纹身。符号和数字的线条精细得不可思议，像是某种专业仪器刻印的。更奇怪的是，当他无意中碰到符号中心时，皮肤下似乎有微弱的电子脉冲。
这是什么？他忍不住问军医。
军医摇头：我六年前加入星穹号时，舰长就已经有这个纹身了。从不提起，也从不在人前裸露上身。
换完药，黎明借口需要休息回到自己舱室。他锁上门，立刻打开数据板，调出母亲的所有研究笔记。花了两个小时，他终于在一页边缘找到了那个符号——旁边写着量子密钥原型。
量子密钥...黎明喃喃自语。母亲最后的研究正是关于量子通讯的，而父亲说过林氏想要的就是这个原型。
他正想深入查找，通讯器突然响起。是程英：黎少爷，舰长醒了，要见您。
冥岚已经能坐起来了，尽管脸色依然苍白。当黎明走进医疗舱时，那双银灰色的眼睛立刻锁定他，锐利如初。
听说你救了星穹号。冥岚的声音虚弱但清晰，谢谢。
黎明拉了把椅子坐下：互不相欠。毕竟你也救过我。
医疗舱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冥岚的目光扫过黎明的脸：你发现了什么？
很多。黎明直视他，比如你背上的纹身，和我母亲研究中的符号一模一样。再比如你昏迷时念叨的坐标，天蝎座β区429，那里有什么？
冥岚的瞳孔微微收缩：你调查得很深入。
不够深入。黎明压低声音，3584.3.21，我母亲遇难的日期。为什么刻在你身上？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一阵沉默。医疗仪器的滴答声在舱内格外清晰。
不是这里。冥岚最终开口，等我伤好一些，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会得到部分答案。
部分？
有些真相...需要你自己准备好才能接受。冥岚伸手想拿床头的水杯，却因牵动伤口而皱眉。
黎明下意识帮他拿起来，递到唇边。这个动作莫名亲密，两人都愣了一下。
谢谢。冥岚喝了一口，关于袭击...我需要查看星穹号的损伤报告。
现在？黎明挑眉，医生没告诉你需要休息？
舰长从不休息。冥岚试图下床，却因疼痛而倒抽冷气。
黎明按住他的肩膀：躺下吧，舰长大人。在你恢复期间，我可以帮你整理报告。毕竟，我现在是跨文化顾问，记得吗？
冥岚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微微勾起嘴角：你开始喜欢这个头衔了。
少自恋了。黎明翻个白眼，却感到耳根发热。
接下来的三天，星穹号停泊在联邦外围空间站进行维修。黎明每天都会去医疗舱，名义上是帮冥岚处理舰务，实际上两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知道的底线。
第四天早晨，冥岚终于获准回到自己舱室，尽管仍需定期治疗。他第一时间召唤黎明。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冥岚调出一组星图，识别这些古董的出处。
黎明凑近屏幕，看到一组看似普通的古代器物照片：这是...星际走私品？
冥岚点头：过去两年里，林氏通过地下网络运送了大量物资到外环星系。这些物品都来自不同批次的截获。
黎明仔细查看每张照片。多年的考古训练让他对星际文物的产地和年代有着近乎直觉的判断。
这个陶罐来自天狼星第三卫星，但上面的花纹是天蝎座β的部落风格——两种文化相隔三个星系，不可能自然融合。他指向一张图片，这是伪造品，为了掩盖真实的运输内容。
冥岚眼中闪过赞许：和我想的一样。林氏在向天蝎座β运送武器和装备，但伪装成古董交易。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黎明问，这是军方机密，不是吗？
冥岚沉默片刻：我需要你的专业知识。而且...他直视黎明的眼睛，你值得知道真相。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金属烙在黎明心上。他移开视线：什么时候能带我去那个？
明天。冥岚站起身，因伤口疼痛而微微皱眉，我安排了短程穿梭艇。
当晚，黎明在自己的舱室辗转难眠。凌晨两点，他决定去找冥岚谈谈——借口可以是任何舰务问题，重要的是他需要答案。
当他走近冥岚的舱门时，听到里面传来模糊的说话声。黎明本能地贴在门上，偷听里面的对话。
...确认与黎父有关。一个陌生的男声说道，证据就在429区的保险箱里。
养父知道了吗？冥岚的声音。
元帅已经下令封锁消息。他说明天会亲自登舰见你。
太迟了。冥岚的声音冰冷，我已经决定告诉黎明部分真相。
你疯了？陌生人提高音量，如果他知道你最初接近黎家的目的—
够了。冥岚打断他，我自有分寸。
脚步声接近门口，黎明迅速闪进旁边的阴影处。一个穿便服的男子走出来，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黎明回到自己舱室，心跳如雷。最初接近黎家的目的？冥岚承认调查母亲空难，但还有什么隐藏得更深的真相？
他想起父亲警告过冥岚可能另有企图。想起乔恩的提醒。想起那个神秘的纹身...
第二天清晨，黎明在舰桥找到冥岚。Alpha看起来比昨天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准备好出发了吗？冥岚问，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
黎明点头，仔细观察冥岚的表情：你睡得不好？
伤口有些疼。冥岚简短回答，程英会暂时接管星穹号。我们四小时内返回。
穿梭艇比黎明想象的小，只有两个座位。冥岚的驾驶技术依然精准，但黎明注意到他时不时会因背痛而皱眉。
需要我驾驶吗？黎明问，我有星际飞行执照。
冥岚摇头：这片星区很复杂，有军方设置的隐形雷区。
他们驶向天蝎座β区，一路上两人都沉默寡言。黎明假装观察星图，实则偷瞄冥岚的侧脸——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银灰色的眼睛直视前方，像在迎接某种审判。
昨晚有人来看你？黎明突然问。
冥岚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微微一顿：军医。
凌晨两点的诊疗？
伤口发炎。冥岚侧头看他一眼，为什么问这个？
黎明耸肩：只是关心我的。
冥岚没有回应，但黎明注意到他的后颈微微发红——Alpha在紧张时信息素会不受控制地轻微外泄，雪松木的味道在狭小的舱内变得更加明显。
当他们接近坐标点时，前方出现一个废弃的太空站。它看起来像是大灾变前的采矿设施，外壳锈迹斑斑，但黎明注意到某些部分明显经过现代化改造。
欢迎来到档案馆冥岚操纵穿梭艇对接气闸，联邦最不为人知的情报交换站。
气闸门滑开，里面出乎意料地干净整洁。冥岚轻车熟路地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个标着429的金属门前。他按下掌纹，门无声滑开。
里面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中央只有一个全息投影台。冥岚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投影台亮起蓝光。
这是我三年来的调查成果。冥岚的声音异常平静，关于你母亲空难的真相。
全息影像显示出一艘民用飞船的航行记录——黎明立刻认出那是母亲最后一次乘坐的航班。记录显示飞船在途经天蝎座β区时突然偏离航线，随后信号中断。
官方记录说是引擎故障。冥岚调出另一组数据，但黑匣子的最后片段显示飞船被外部武器锁定。
影像切换，显示出黎明熟悉的画面——那个联邦指挥中心，冥元帅的侧脸清晰可见。
他下令击落飞船？黎明的声音发抖。
不完全是。冥岚又调出一段加密通讯记录，当时飞船上确实有军方机密——量子通讯原型。你母亲是自愿携带它前往外环星系，交给一个科研团队。
为什么？
因为有人想窃取它。冥岚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你母亲发现了内部泄密者，决定转移原型。但她不知道泄密者已经控制了军方高层。
黎明的大脑飞速运转：泄密者是...林氏？
冥岚点头：林董事当时是军方首席科学家，负责量子通讯项目。他计划将技术卖给外星势力。
那我父亲知道这些吗？黎明突然想到关键问题。
冥岚的表情变得复杂：这就是...更困难的部分。
他正要调出更多证据，整个空间站突然剧烈震动。警报声刺破耳膜，红光在各个角落闪烁。
入侵警报！机械女声重复道，未授权战舰接近！重复，未授权战舰接近！
冥岚迅速关闭投影，拉起黎明就跑：我们得立刻离开！
他们冲向对接舱，但为时已晚。六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封锁了出口，为首的军官举起武器。
冥岚上校，你因叛国罪被逮捕了。军官冷冰冰地宣布，联邦最高法院已签发逮捕令。
冥岚挡在黎明前面：这是误会。我有元帅的特别授权——
元帅亲自签署的逮捕令。军官打断他，展示全息文件上的签名，你涉嫌泄露军事机密，勾结商业实体，以及...谋杀未遂。
荒谬！冥岚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黎明，快走，回星穹号——
士兵们一拥而上，将冥岚按倒在地。黎明想冲上去帮忙，却被两名士兵拦住。
黎少爷，您没有被指控。军官对他说，但请立即返回您的家族。黎先生正在等您。
冥岚被铐上特制的手铐，压制性地跪在地上。但在士兵押走他前，他奋力抬头，银灰色的眼睛直视黎明。
429区的保险箱。他用只有黎明能听见的声音说，密码是你母亲的生日加你的生日。找到它...然后决定是否原谅我。
当士兵带走冥岚后，黎明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对接舱里，全身发抖。军官递给他一个通讯器：林董事想和您谈谈。
通讯器里传来林董事油腻的声音：黎少爷，很遗憾发生这种事。但别担心，黎氏集团的技术评估会继续进行...当然，现在条件有些变化。
你想要什么？黎明咬牙问道。
很简单。林董事轻笑，你父亲的量子通讯原型，换冥岚上校的自由。你有24小时考虑。
通讯中断，留下黎明一个人站在冰冷的金属走廊里。他看向窗外浩瀚的星空，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向左是家族责任，向右是...是什么？对一个可能欺骗了他的Alpha的奇怪依恋？
但有一点他很确定：在决定之前，他需要找到429区的那个保险箱，看看冥岚究竟隐藏了什么足以让他请求原谅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