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舞会的消息像一阵风，瞬间席卷了整个高三年级。走廊上、食堂里、教室里，所有人都在讨论同一个话题——你会邀请谁做舞伴？
林烟坐在座位上，假装专心看书，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周围的对话。自从时宁前天邀请她做舞伴后，他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寒假前那种若即若离的状态。每次眼神相遇，两人都会迅速移开视线，像是害怕对方从中看出什么秘密。
所以，他正式邀请你了？张瑶凑过来小声问，打断了林烟的思绪。
林烟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里夹着的银杏叶书签。
然后呢？你们还说什么了？张瑶追问。
没...没什么了。林烟轻声回答，他被教练叫走了。
张瑶夸张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真是急死人了！明明互相喜欢，却谁都不肯先说出来。
林烟的脸地红了。别乱说...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张瑶翻了个白眼，朋友会每天给你带早餐？朋友会因为你摔伤膝盖而冲进赛场？朋友会专门打电话祝你新年快乐？
林烟不知该如何反驳，因为她的素描本里确实画满了时宁的各种神态，而每次想起他电话里说的有重要的话想当面说，胸口就会泛起一阵甜蜜的悸动。
对了，张瑶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时宁收到国外大学的邀请函了？
林烟的手指一顿，银杏叶书签的边缘被她捏出了一道细微的折痕。什么...邀请函？
你不知道？张瑶惊讶地瞪大眼睛，我听篮球队的人说的，好像是美国一所篮球名校看了他的比赛录像，邀请他去参加试训。如果通过的话，可能直接给全额奖学金呢！
林烟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像是有人在她胸腔里塞了一块冰。美国...那么远的地方...
他...他要去吗？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张瑶耸耸肩。不知道，好像是毕业后的安排。不过...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烟一眼，如果他真的喜欢你，可能会因为这个改变主意？
林烟摇摇头。她太了解时宁对篮球的热爱了，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年的女生放弃？
嘿，别这副表情。张瑶拍拍她的肩膀，说不定他决定带你一起去呢！
这个可能性让林烟更加不安。她从未想过离开父母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时宁甚至没有明确说过喜欢她，怎么能指望他带自己一起出国？
放学铃声响起，林烟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时宁今天有篮球训练，不会和她一起走。这让她松了口气——现在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个消息。
刚走出校门，林烟就看到妈妈的车停在路边。这很反常，通常她都是自己坐公交回家的。
妈？怎么了？林烟拉开车门问道。
妈妈的笑容有些神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上车再说。
车子没有往家的方向开，而是驶向了市中心。林烟疑惑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直到车子停在一栋陌生的建筑前。
国际艺术教育中心？林烟念出门口的铜牌，这是哪里？
进去就知道了。妈妈拉着她走进大厅。
半小时后，林烟坐在一间明亮的办公室里，面前是一位优雅的中年女士，桌上摆着她的素描本和几幅完成的作品。
林烟的作品很有灵气。女士对妈妈说，尤其是人物素描，捕捉神态的能力很强。我们合作的伦敦艺术学院每年都有预科名额，以她的水平，加上我们的培训，申请成功的几率很大。
伦敦？林烟猛地抬头看向妈妈，后者正满意地微笑着。
艺术一直是你的梦想，不是吗？回家的路上，妈妈握着方向盘说，这次机会难得，爸爸和我想给你最好的未来。
林烟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胸口发紧。画画确实是她的爱好，但她从未想过要为此远渡重洋。而且...现在她的心里多了一个放不下的人。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她小声说。
妈妈有些惊讶。还有什么好考虑的？这可是世界顶级的艺术学院！
林烟没有回答。她想起时宁可能也要去美国的消息，突然觉得命运在跟他们开玩笑——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中间隔着整个欧亚大陆和大西洋。
接下来的几天，林烟变得异常安静。时宁似乎也心事重重，训练后常常独自一人坐在球场边发呆。他们之间的交流又回到了最简单的作业是什么明天见这样的程度。
周五下午，林烟在图书馆角落里复习，突然一个人在她对面坐下。抬头一看，是时宁的篮球队友陈柯。
能聊聊吗？陈柯压低声音问。
林烟点点头，合上书本。
是关于时宁的。陈柯挠挠头，看起来有些不自在，他最近状态很差，教练都快发飙了。
林烟的心揪了一下。是因为...比赛吗？
不只是比赛。陈柯叹了口气，自从收到那个美国大学的邀请后，他就一直这样。我们都以为他会高兴得跳起来，结果他反而更消沉了。
林烟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他...不想去吗？
怎么可能不想？那是他的梦想啊！陈柯摇摇头，但我觉得...他是在顾虑什么。或者说，顾虑某个人。
林烟的心跳突然加速，脸颊发烫。
听着，陈柯认真地看着她，我们队里都知道时宁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他，能不能...给他点信心？那家伙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在感情上怂得很。
林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低头盯着桌面。陈柯见状，叹了口气站起来。
至少考虑一下？舞会是个好机会。他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林烟呆坐在那里，脑海中思绪万千。时宁喜欢她？那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如果他们都去了国外，一个在美国一个在英国，这段感情还能维持吗？
放学后，林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学校的后花园。初春的风还带着凉意，但阳光已经很温暖了。她坐在长椅上，拿出素描本，翻到最新的一页——这是她昨天偷偷画的时宁在教室发呆的样子，眉宇间的忧郁与平日阳光的形象判若两人。
原来我看起来是这样的。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林烟差点把素描本扔出去。时宁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正俯身看着她的画。
林烟慌忙合上本子，但为时已晚。时宁已经在她身边坐下，身上还穿着训练后的运动服，散发着淡淡的汗水和阳光混合的气息。
画得真好。他轻声说，嘴角挂着微笑，但眼睛里依然有化不开的忧郁。
林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抱着素描本，像是抱着最后一道防线。
听说...时宁犹豫了一下，你可能会去伦敦学艺术？
林烟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张瑶告诉陈柯的。时宁挠挠头，所以...是真的？
林烟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这是个询问美国邀请函的好机会。你呢？听说...有美国大学邀请你？
时宁的表情变得复杂。嗯，北卡罗来纳的一所学校。教练推荐的。他停顿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走？
如果确定要去的话...大概是八月份。林烟小声回答，你呢？
差不多的时间。时宁望向远处，试训通过的话就直接入学了。
两人陷入沉默。春风拂过，带来一阵花香。林烟想起时宁电话里说的有重要的话想当面说，心跳加速。会是关于这个的吗？
林烟...时宁终于开口，声音异常认真，如果我们都去了国外...你觉得...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时宁懊恼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立刻变得严肃。是教练，我得接一下。
林烟点点头，时宁走到几步外接电话。即使他压低了声音，林烟还是听到了几个词——邀请函确认期限。
时宁回来时，脸色更加凝重了。抱歉，教练让我马上去办公室一趟，关于美国那边的材料问题。他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我们...改天再聊？
林烟点点头，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胸口泛起一阵酸涩。又一次，他们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周末两天，林烟都待在家里，反复思考着伦敦和美国的事情。周日晚餐时，爸爸正式提出了全家讨论。
伦敦艺术学院的预科项目很适合你。爸爸推过来一份资料，我们联系了那边的校友，说就业前景很好。
林烟翻看着精美的宣传册，里面的校园照片确实令人向往。但每翻一页，她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时宁的脸——他弹钢琴时的侧脸，他打篮球时跃起的身影，他在阳光下对她微笑的样子...
我可以...再考虑几天吗？她轻声请求。
父母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点点头。但不要太久，名额有限。
周一返校时，林烟发现校园里多了许多舞会的宣传海报。舞会定在下周五晚上，主题是星空下的告别——毕竟，这是他们高中生涯的最后几个月了。
教室里，时宁的座位空着。张瑶告诉她，时宁去参加市里的篮球选拔赛了，要一整天都不在。
你们谈得怎么样？张瑶迫不及待地问，他听说你要去伦敦有什么反应？
林烟摇摇头。没来得及说完...他被教练叫走了。
张瑶夸张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真是急死人了！舞会前一定要说清楚，听到没？
林烟没有回答，但心里暗暗做了决定——是的，她要在舞会前告诉时宁自己的感受，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不会留下遗憾。
下午最后一节课，时宁才匆匆赶回教室。他的头发还湿着，显然是刚洗过澡，脸上带着疲惫但满足的笑容。看到林烟，他眼睛一亮，悄悄递给她一张纸条。
「选拔赛通过了，教练说美国那边的邀请函已经确认。放学后能谈谈吗？银杏树下等你。——时宁」
林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悄悄回头，对上时宁期待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放学铃声响起，林烟磨蹭着收拾书包，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才敢起身。时宁已经在银杏树下等她，阳光透过新长出的嫩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恭喜你...选拔赛。林烟走到他面前，小声说。
时宁笑了笑，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谢谢。其实...我想问你一件事。
林烟屏住呼吸，等待他继续。
关于舞会...时宁深吸一口气，我还是想邀请你做我的舞伴，但...考虑到我们可能都要出国...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林烟的心沉了下去。他是在婉拒她吗？
我的意思是...时宁抓了抓头发，看起来异常苦恼，如果我们开始了什么，然后又马上分开...会不会更痛苦？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林烟愣住了。她从未想过时宁会考虑得这么远，这么认真。她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邀请她跳舞而已。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但...我更怕没尝试就放弃...
时宁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两簇小火苗。真的？你也这么想？
林烟点点头，脸颊发烫。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说出了这么大胆的话。
那...舞会就这么定了？时宁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林烟轻声答应。
还有...时宁犹豫了一下，不管我们未来如何，至少现在...我想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他深吸一口气，林烟，我喜——
时宁！远处传来教练的喊声，过来一下，关于训练计划的事！
时宁懊恼地闭上眼睛，然后无奈地对林烟笑了笑。总是这样，对吧？
林烟也忍不住笑了，紧张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等我一下？时宁请求道，很快就好。
林烟点点头，看着他跑向操场。阳光下的少年，背影挺拔如白杨，每一步都充满力量。她的胸口泛起一阵温暖的疼痛——这就是她喜欢的人啊，即将展翅高飞，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而她，也该有勇气面对自己的未来，和可能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