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像老天爷抡着大鼓锤,“轰隆”一声砸在云里,震得檐下的风铃“叮铃哐啷”乱响,泥土里的虫子被惊醒,扒开土缝往外探头,像群刚睡醒的小懒虫。诗诗举着个竹簸箕蹲在墙根,眼睛瞪得溜圆盯着地面,“灵月姐姐!这虫子比去年的欢!”她指着条刚爬出的蚯蚓,那家伙在地上扭得像根小弹簧,“是不是喝了惊蛰的雷酒?欢得能跳迪斯科,嫩得能掐出水,钻在土里能把春困都拱跑,连虫神都得举着放大镜看!”
灵月正在竹筐里装草木灰,准备撒在菜畦驱虫,她往诗诗嘴里塞了块炒蚕豆瓣,“别拿簸箕当罩子扣苏砚,”伸手打掉诗诗举高的家什,“去年惊蛰你捕虫,把半筐七星瓢虫当成害虫扔进鸡窝,结果菜地里蚜虫泛滥,白老说你这是给虫神‘送忠臣礼’,最后蹲在菜畦里请了三天瓢虫回来,你还哭着说瓢虫不该长得这么花里胡哨。”诗诗嚼着豆瓣直点头,香得带点脆,“比去年的多放了把辣椒面!辣得舌尖发麻,像把惊蛰的烈气都炒进豆里了,咽下去嗓子眼还在放鞭炮!”
苏砚在院里支起捕虫网,竹竿举得像根晾衣杆,他往网底铺了层青草,“李伯说惊蛰闹虫,虫声起,春意浓,”他指着菜畦里刚冒的绿芽,“今年的虫子醒得早,比去年多了三成,够喂鸡喂鸭,剩下的益虫放回田里,说是能帮着除害,比去年的农药管用多了。”诗诗跑过去要帮忙递网,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在草地上,簸箕“哐当”扣在苏砚脚边,惊得刚爬出的几只蟋蟀“噌”地蹦进了苏砚的袖管。苏砚抖着袖子直笑:“这是蟋蟀给我‘跳贴身舞’呢!蹦得越欢春气越旺,算给你的赔罪礼!”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编的虫笼,竹篾编得玲珑剔透,透气又结实,“给你们装益虫用,”他把笼子往石桌上一放,笼门上还刻着丫蛋画的小青蛙,说是能镇害虫。丫蛋举着碗苜蓿粥喊:“诗诗姐姐!我娘熬的粥里放了嫩草芽,绿得像春苔,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诗诗刚要接碗,手里的簸箕突然脱手,“啪”地扣在粥碗边,粥溅得丫蛋鼻尖都是草芽碎。铁手张笑得直拍大腿:“这是簸箕给春粥‘撒翡翠’呢!喝着准能鲜到骨子里,算给你的醒春礼!”
俩丫头蹲在墙根比赛数虫,诗诗把最胖的蚯蚓挑出来单独放,说是给“虫王”加冕,丫蛋则把掉在地上的虫粪扫进花盆,说是给“花神”当肥料。书生背着画筒在院里转悠,见诗诗举着沾泥的簸箕追打逃窜的苏砚,赶紧掏出纸笔,画纸上诗诗的鼻尖沾着草叶像片小叶子,丫蛋举着沾粥的碗直跺脚,苏砚的袖口露着半只蟋蟀腿,灵月的草木灰筐冒白烟,远处的雷声在画纸上画了道闪电。
“这画得叫《惊蛰闹虫欢腾图》,”书生举着画纸晃,“比去年画的《春虫图》多了二十分野趣,你看诗诗被吓红的脸蛋,比天边的晚霞还艳。”诗诗伸手去抢画,手一抖,捏在手里的半块豆瓣飞出去,正砸在画中央,印出个黄点点。铁手张看得直乐:“这是豆瓣给画盖了个‘香章’!明年准能画出会叫的画,挂在屋里都能听见虫鸣大合唱!”
张婶的炸虫摊摆在巷口老槐树下(当然是炸的害虫),油锅里的蝗虫、蚱蜢炸得金黄,撒上椒盐香得能勾来半条街的孩子。“来串炸蚂蚱尝尝鲜!”她给诗诗递串子时,诗诗正忙着给虫笼“盖小被子”,手忙脚乱接过来,结果签子掉在泥水里,蚂蚱滚得像群小金豆。诗诗捡起来吹了吹泥就往嘴里塞,脆得直掉渣:“张婶!明年往油里加孜然!香得能飘三里地,就算滚进泥坑我也得扒着土找,反正炸虫不怕脏!”
王掌柜扛着包新收的菜籽来串门,布袋上印着“春播”二字,说是撒在菜畦能驱虫,“这菜籽比去年的纯,长出的菜自带驱虫味,”他把布袋往墙根一靠,“保准虫见了都绕着走。”诗诗非要试试菜籽香不香,抓了把就往鼻子凑,结果手一抖,菜籽撒得虫笼里都是,引得笼里的瓢虫“嗡嗡”乱撞。大家笑得直不起腰,王掌柜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说:“这是菜籽给益虫‘撒口粮’呢!吃足了准能多除害,秋天收菜时咱们都得来尝第一口,算给你的护苗礼!”
白老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捧着杯明前茶,看着孩子们闹得欢。他脚边的小碟里摆着炸蚕蛹,香得混着茶香飘得老远。“惊蛰闹虫,闹的是冬的寂,醒的是春的活,”他慢悠悠地说,“年轻时惊蛰天只能听虫鸣盼丰收,哪像现在,看着你们瞎折腾,喝着新茶听虫唱,这日子,活泛得像条虫,热闹得像场雨。”
诗诗突然指着天边的云喊:“那朵云像只大蚂蚱!肯定是老天爷给咱们送的惊蛰礼!今年春天准能长得旺,困得直打盹时听着虫鸣啃口炸蚂蚱,浑身都能冒出劲来!”
“先等你把今天扣在地上的簸箕捡起来再说,”灵月笑着刮她的鼻子,“去年你把萤火虫装在灯笼里,说是给‘夜神’照路,结果虫子全闷死了,你哭着说白老没教灯笼留透气孔,这事你忘啦?”
大家笑得更欢了,笑声混着虫鸣飘出老远。虫笼里的益虫还在扑腾,锅里的苜蓿粥冒着热气,连空气里都飘着酥酥的春意。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惊蛰的檐下,在这闹哄哄的虫声里,又添了段笑料。
毕竟,只要这虫鸣还在响,这笑声还在飘,我们还在这院里,这江湖的春天,就永远闹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