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的雪刚停,院子里的水缸结了层薄冰。诗诗踩着冰碴子往厨房跑,手里攥着块冻得硬邦邦的梨,是她偷偷从白老的储藏柜里拿的。“灵月姐姐,白老的梨冻成石头了!”她举着梨往灶台上一磕,“哐当”一声,梨没碎,灶台却掉了块墙皮。
灵月正在蒸糯米,闻言笑着敲她的手:“傻丫头,冻梨得化了吃才甜,跟白老酿的米酒似的,得等够日子才香醇。”蒸笼里的糯米冒着白汽,香得诗诗直咂嘴,她趁灵月转身,抓了把生糯米塞进嘴里,被烫得直吐舌头。
苏砚在暖棚里给草莓苗盖新草帘,今年的草帘比去年厚了半寸,是他和李伯一起编的。“雪后冷得透,得多盖两层,”他擦着鼻尖的霜花,“明年开春第一茬草莓,准能比去年早结半个月。”
诗诗叼着半块化了的冻梨跑进来,梨汁顺着下巴往下淌:“苏砚哥哥,给草莓苗也喂口梨吧,说不定能结出梨味的草莓!”苏砚笑着把她推出去:“别在这儿添乱,再闹把你冻梨没收了。”
铁手张的铁匠铺里烧得正旺,他抡着大锤给新打的酒壶塑形,火星子溅在雪地上,瞬间融出小水洼。丫蛋蹲在旁边,用小锤敲壶嘴,敲得歪歪扭扭,却比去年像样多了。“这壶给白老盛新酒吧,”铁手张擦了擦汗,“比去年的锡壶结实,能传三代。”
白老抱着酒坛来送新酒曲,是他用今年新收的糯米做的,比往年多加了把桂花。“今年的酒得酿得稠些,”他慢悠悠地说,“天冷,喝稠酒才暖身子。”他看到诗诗嘴角的梨汁,从怀里掏出块油纸包:“给你留的糖瓜,祭灶用的,先尝两块。”
诗诗剥开糖纸,糖瓜黏得能粘住牙,她含着糖跑去看书生画画。书生正画《冬酿图》:灵月在灶台前蒸米,苏砚在暖棚盖帘,铁手张打铁壶,白老撒酒曲,诗诗的影子歪歪扭扭映在雪地上,手里还攥着半块糖瓜。
“把我的影子画得比我还胖!”诗诗噘着嘴,“得给我添个糖葫芦,去年画里就有!”书生笑着添了串歪歪扭扭的糖葫芦,糖衣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冰。
傍晚的打谷场,张婶支起大锅煮羊肉,萝卜和生姜在锅里翻滚,香气飘得满镇都是。镇上的老人围坐在火炉边,手里捧着白老新酿的米酒,喝得满脸通红。李伯说去年这时候他还在咳嗽,今年喝了几碗米酒,咳嗽竟好了大半。
王掌柜裹着厚棉袄来送新做的棉鞋,鞋面上绣着暖炉图案。“给白老和铁手张各做了双,”他把鞋递过去,“鞋底纳了三十层布,踩在雪地里跟踩棉花似的。”铁手张当场试穿,走了两步直咂嘴:“比我年轻时穿的军靴还舒服!”
月亮升起来时,雪地里的灯笼像撒了把星星。诗诗和丫蛋围着羊肉锅转,张婶给她们各盛了碗汤,里面特意多放了块羊油,说是能快速暖身子。两人捧着碗吸溜,汤洒在棉手套上,结成了小冰碴也顾不上擦。
“明年冬天,”诗诗舔着嘴唇说,“咱们在暖棚里种西瓜,吃着冰镇西瓜喝热米酒,肯定有意思!”
“先等你把今年的糖瓜吃完再说,”灵月笑着刮她的鼻子,“别又像去年似的,把糖瓜藏在枕头底下,化得一塌糊涂。”
我们往家走,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像在哼支古老的歌。白老的米酒坛放在墙角,飘出淡淡的桂香,铁手张新打的酒壶摆在窗台上,映着灯笼的光,像块发亮的暖玉。
白老望着天上的月亮,慢悠悠地说:“日子就像这酿酒,一年年添新料,一年年增滋味,喝到嘴里的是酒,品到心里的是情。”
我们都没说话,只是踩着雪往家走,手里的汤碗还带着余温。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冬酿的酒香里,在这彼此牵挂的暖意里,慢慢醉了流年。或许它没有跌宕起伏的传奇,却有着细水长流的安稳;没有惊心动魄的壮举,却有着年复一年的相守。
而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毕竟,只要这酒还在酿,这火还在烧,我们还在这院子里,这江湖的暖意,就永远不会冷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