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古舟平稳穿行于空间乱流之中,船头的混沌灯笼散发着温润光晕,如同坚固的屏障,将外界的狂暴能量与混乱法则彻底隔绝。
甲板之上,吕洞宾已然苏醒,他靠坐在船舷边,面色虽仍带着几分苍白,仙元尚未完全恢复,但眼神清明,不复之前的萎靡。
见我与敖倾走来,他挣扎着起身,对着我们郑重一礼,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无比诚恳:“多谢二位道友救命之恩,此番归墟之行,若非得二位相助,洞宾早已魂归天地。”言罢,他便盘膝坐下,闭目调息,眉宇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沉郁——显然,归墟核心的血腥真相、自身沦为诱饵的遭遇,对他的道心造成了极大冲击。
敖倾则已完全稳固了祖龙传承,周身气息渊深如海,青色龙气内敛而磅礴,龙瞳开阖间隐有青光流转,顾盼间自带威严。
她静立在我身侧,身姿挺拔,虽不言不语,却自有一种与我并肩面对一切风雨的安然与坚定。她体内的祖龙之息与古舟的道韵、我的混沌本源形成奇妙的共鸣,三者气息交织,仿佛融为一体,透着一种莫名的和谐。
古舟依照老君预设的坐标,在乱流中精准穿梭,其行驶方向并非指向任何已知的仙山福地或妖魔巢穴,而是朝着冥冥中一缕缥缈的“道韵”所在而去。那道韵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古舟前行。
不知在乱流中行驶了多久,前方的空间乱流渐渐稀薄,最终彻底消散,现出一片奇特的清虚之境。这里无天无地,四周是无尽的混沌迷蒙,唯有一座孤峰悬浮于虚空之中。孤峰峰顶平坦开阔,中央生长着一株苍劲的古松,松枝虬结,墨绿的针叶在虚空中微微摇曳,散发着古朴的生机。
古松之下,摆放着一张青石桌与两方石凳,石桌表面光滑如镜,上面并无棋盘棋子。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道正独自坐于石凳之上,他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道袍,手中捏着黑白二子,对着空无一物的石桌,神情专注地悠然落子,落子无声,却似蕴含着天地运转的韵律。
此地,竟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而那位老道,正是传说中传道授业、洞察天机的菩提祖师!
古舟无声无息地停靠在孤峰边缘,灯笼光晕缓缓收敛。我们三人纵身一跃,稳稳踏上峰顶,脚步声轻缓,并未惊扰到下棋的菩提祖师。
菩提祖师并未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无形的棋盘之上,仿佛早已料到我们的到来,语气平淡无波:“来了。”
“祖师。”我率先开口,带着几分敬意。
他这才缓缓抬眼,目光扫过我们三人,在敖倾身上微微停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色——显然是察觉到了她体内纯粹的祖龙气息,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轻轻点头:“混沌传承者,祖龙血脉再临,纯阳道体归真……倒是一副难得的破局组合。”他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吧。”
我依言在他对面坐下,敖倾与吕洞宾则静立在我身后,神色恭敬,静静聆听。
“祖师在此,可是专程等候我等?”我开门见山,问道。
菩提祖师拈起一枚黑子,并未立刻落下,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棋子,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层层虚空,窥见那被迷雾遮蔽的纷乱天机:“天地为局,众生为子。老道不过是这盘大棋旁的一观棋人,偶尔,也为那些迷途之子指点一二迷津罢了。”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我,眼神带着探究:“你集四灵枢于身,得太初混沌真文感悟,深入归墟核心,硬撼巡天阁舰队……如今,你已成了这盘天地棋局中最大的变数。无面佛母想借归墟之力重塑三界秩序,云渺子欲维护旧法界协议苟延残喘,巡天阁则执行着那冰冷的宇宙清理程序……而你,无相子,你所欲何为?”
“我只走自己的路。”我平静回应,语气坚定,“破开这重重迷雾,得见天地间真正的真实。”
“真实?”菩提祖师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深意,仿佛看透了世间虚妄,“何为真实?是禹王戈下龙族与上古生灵的累累白骨?是九鼎镇世所确立的煌煌秩序?是归墟之眼吞噬一切的万古寂灭?还是那混沌青莲所承载的生生不息的轮回本源?”
他顿了顿,将手中黑子轻轻置于石桌某处。那空无一物的石桌之上,竟随着棋子落下,泛起一圈淡淡的涟漪,涟漪散去后,显化出些许模糊的星图景象,星图中光点闪烁,隐隐透着杀机。“你眼中所见的,未必是全部的真相。你当下所做的一切,亦早已深陷因果漩涡之中,难以脱身。”
“请祖师明示。”我起身拱手,语气诚恳——他的话语,显然触及了更深层的秘辛。
“可知那‘禹王戈’的真正来历?”菩提祖师话锋一转,目光变得凝重,“它并非禹王所铸,而是更早的洪荒纪元,某位欲以‘征伐’之力统一万界的远古帝君遗留的凶兵。其体内煞气之重,足以伤及大道本源,动摇天地根基。
禹王当年借其之力破旧立新,平定水患,划分九州,却也为今日的秩序僵化、归墟异动埋下了祸根。至于那九鼎,看似是镇世之宝,实则亦是束缚天地灵机、固化旧秩序的‘锁链’。”
“而那无面佛母,其根脚与那位远古帝君颇有渊源。她所欲建立的‘慈航净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征伐’与‘统一’,妄图将三界众生纳入她的掌控之下。云渺子等人拼死维护的法界协议,则是旧秩序既得利益者的垂死挣扎,妄图延缓被时代淘汰的命运。”
“至于巡天阁……”菩提祖师的目光微微一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它们是更高层面‘绝对秩序’的投影,奉命执行着某种冰冷的宇宙法则。它们的‘清理’,针对的是一切可能引发天地‘升维’或‘降维’的不稳定因素。你身负混沌本源,敖倾承接祖龙传承,皆属于打破平衡的‘异常’,自然在其清理之列。”
一番话语,如惊雷在我们三人耳边炸响,不仅驱散了许多萦绕心头的迷雾,更揭示了一个更宏大、更残酷的真相——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此方天地内部的势力争斗,更是牵扯到宇宙层级法则的博弈。
“如此凶险局面,破局之道究竟何在?”吕洞宾忍不住上前一步,语气急切地问道。
菩提祖师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深邃而坚定:“变数在你。混沌之力,非此方世界的常规力量,而是万界诞生的根基,亦是打破僵化秩序的无序之源。太初混沌真文,更是直指大道根本的无上存在。你的路,不在遵循任何既定的秩序,而在……开创。”
他抬手指向石桌上那因黑子落下而显化的星图:“万仙阵将起,那既是旧秩序维护者最后的反扑战场,亦是无面佛母欲借之打开归墟核心、强行写入新秩序的舞台,更是巡天阁执行‘终末协议’、彻底清理‘异常’的最佳时机。三界所有因果,都将在那里汇聚、了结。”
星图之中,无数光点正在快速汇聚,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光团,浓郁的杀劫之气冲天而起,即便只是投影,也让人感到心悸。
“你们需前往万仙阵。要在那秩序与混乱激烈碰撞的极点,找到属于你们自己的‘道’,开辟出全新的可能。”菩提祖师语气凝重,一字一句道,“此举凶险万分,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但亦是当前唯一的生机。”
他伸出手,手中浮现出一枚温润的白子,递到我面前:“此子赠你,内蕴一缕贫道的道韵与混沌本源,关键时刻,或可护持你一线清明,助你勘破虚妄。”
我接过白子,入手微沉,一股磅礴而内敛的道韵顺着指尖蔓延开来,棋子内部仿佛蕴藏着一方浓缩的混沌天地,温暖而厚重。
“多谢祖师指点与馈赠。”我再次拱手,心中充满感激。
菩提祖师摆摆手,目光重新落回那无形的棋盘之上,不再多言,仿佛又沉浸在了自己的棋局之中。
我们三人起身,对着菩提祖师深深一礼,转身告辞离去。
踏上古舟,回望那悬浮于清虚之境的孤峰,菩提祖师的身影已渐渐模糊,唯有那株苍劲的古松依旧挺立,在虚空中静静摇曳。
敖倾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龙瞳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毫无半分畏惧:“尊上,无论前路如何凶险,我都与你同行,不离不弃。”
吕洞宾也走上前来,面色坚毅,慨然道:“洞宾虽不才,但也愿附骥尾,略尽绵力,与二位道友共赴万仙阵,勘破这天地迷局。”
我看着身边的两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古舟缓缓调转船头,混沌灯笼的光晕变得愈发凝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破开前方狂暴的空间乱流,朝着星图所示的方向——那杀劫汇聚、因果交织的万仙阵所在,毅然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