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地带,空气凝滞如铁。
黄伯独立中央,周身并无耀眼光华,亦无滔天气势外放,但那渊渟岳峙的身影,却仿佛与整个遗冢的荒芜大地连成了一体,化作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横亘在所有追兵面前。
王腾脸色铁青,心中的贪婪与对黄伯的忌惮激烈交锋。他死死盯着黄伯身后那片逐渐平息的灰雾,那里是林玄和苏晚晴消失的方向,仿佛有无数珍稀宝物和惊天秘密也随之远去。他不甘心!家族客卿的传音警告犹在耳边,但那“天命反派”可能携带的机缘,如同最诱人的毒药,灼烧着他的理智。
“前辈!”王腾咬牙,再次开口,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您何必为了一个必死之人,与天下为敌?只要您让开,我王家必有厚报!功法、丹药、天材地宝,任您挑选!”他试图以利诱之,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身旁的青云宗长老和另一侧的萧冰儿,期望他们能一同施压。
那位青云宗长老面色凝重,并未附和王腾。他修为更高,感知也更敏锐。眼前这老者给他的感觉,绝非寻常散修或者宗门长老可比,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和力量本质的压迫感。他抱拳沉声道:“前辈,此间之事,或许另有隐情。但林玄此子,确实身负诡异,与方才此地残留的魔气脱不开干系。可否请前辈明示,此人究竟是何来历?与我青云宗追查之事有何关联?”他退而求其次,试图探听情报。
叶辰则完全被疯狂和恨意支配,他调息稍稳,血色剑罡再次缭绕周身,嘶吼道:“跟他废什么话!他再强,能挡住我们联手一击吗?杀了这老东西,再去追林玄!”他头顶的“天命之子(候选)”字幕剧烈闪烁,散发出躁动不安的光芒,那源自“天道”的敌意驱使着他,让他不顾一切。
萧冰儿依旧沉默,冰蓝色的眼眸在黄伯、王腾、叶辰以及青云宗长老之间缓缓移动。黄伯之前那句“被人当枪使”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不断在她心湖中回荡。她本能地排斥这种质疑,但身为玄冰宫圣女的骄傲和理智,又让她无法完全忽视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前辈的警示。她握紧了手中的冰晶长剑,寒气内敛,蓄势待发,却并未像叶辰那般冲动。
黄伯听着耳边或利诱、或试探、或疯狂的言语,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他看着这群执迷不悟的“天之骄子”,看着他们头顶那若隐若现、互相呼应却又透着愚昧的天命标记,眼中最后一丝耐心似乎也耗尽了。
“冥顽不灵。”
他轻轻吐出四个字,不再多言。
随即,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动作很慢,慢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到他手掌抬起的每一个细微角度。没有灵力奔涌的轰鸣,没有法则交织的异象,甚至没有带起一丝微风。那只手掌干瘦、布满皱纹,与寻常老农的手并无二致。
然而,就在他手掌抬至与肩同高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浑厚的嗡鸣,并非来自黄伯自身,而是源自众人脚下的大地!仿佛沉眠了万古的地脉龙气,在这一刻被悄然引动。
紧接着,黄伯看似随意地,向前轻轻拍出一掌。
掌风古朴无华,甚至没有显化出具体的掌印。但就在他一掌拍出的瞬间,前方整片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起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凝练无比的透明涟漪!
这涟漪并非向着某个特定的人,而是以黄伯为起点,呈扇形向前方扩散,瞬间囊括了王腾、叶辰、萧冰儿、青云宗长老以及他们身后所有的护卫、弟子!
首当其冲的叶辰,狂吼一声,将全身灵力注入血色长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血色剑芒撕裂空气,悍然斩向那扩散而来的透明涟漪!
“嗤——!”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碰撞,血色剑芒在接触到透明涟漪的瞬间,如同骄阳下的冰雪,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瓦解!连一丝波澜都未能掀起!叶辰更是如遭重击,浑身剧震,那血色剑罡轰然破碎,整个人再次倒飞出去,这次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气息瞬间萎靡了大半,眼中充满了惊骇与茫然。
王腾和其家族护卫见状,骇然失色,纷纷祭出防御法宝,或施展护身术法。各式灵光闪烁,形成一片绚烂的光幕。然而,那透明的涟漪拂过,所有灵光护罩、防御法宝,尽皆剧烈震颤,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修为稍弱的护卫更是直接法宝哀鸣,灵光溃散,被那无形的巨力震得东倒西歪,气血翻腾,险些瘫软在地。王腾凭借身上一件家传护心镜法宝勉强挡住,却也脸色一白,连连后退数步,眼中已尽是恐惧。
青云宗长老面色大变,低喝一声,一道凝实的青色光盾挡在身前,同时身形疾退。光盾与涟漪接触,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如同被无形巨锤连续敲击,光盾之上裂纹蔓延,虽未立刻破碎,却也让他身形踉跄,体内灵力一阵紊乱,看向黄伯的目光已带上了深深的敬畏。
就连一直冷静旁观的萧冰儿,在那涟漪及体的瞬间,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她周身寒气自动凝聚,化作一层晶莹剔透的玄冰壁垒。涟漪拂过,玄冰壁垒发出“咔嚓”的细微声响,表面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纹,虽未彻底崩碎,但那蕴含的恐怖力量却让她浑身一沉,仿佛背负了一座山岳,冰封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她竟连让对方认真对待的资格都没有?
一掌!
仅仅是一掌!
古朴无华,却引动了地脉之气,化作一道横亘天地间的无形壁垒!
追兵尽数被拦下,修为高低,皆被震得气血翻腾,狼狈不堪,再无一人能越雷池半步!
场中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惊魂未定的眼神。
黄伯缓缓收回手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方或倒地、或踉跄、或骇然僵立的众人,那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他们的肉身,看到了他们灵魂深处被烙印下的“天命”印记。
他并未再看那些惊惧的护卫和弟子,而是将目光重点投向了勉强站定的萧冰儿、面露恐惧的王腾、气息萎靡的叶辰以及那位神色变幻不定的青云宗长老。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如同蕴藏着万钧雷霆,清晰地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与心间:
“魔物已现,大劫将至。”
短短八字,如同寒风刮过,让所有人脊背一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才与魔将战斗残留的魔气,以及那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紧接着,黄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沧桑与毫不掩饰的质问,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
“尔等犹自内斗,甘为天道刍狗乎?!”
“刍狗”二字,如同两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萧冰儿、叶辰,乃至王腾的心神之上!
尤其是萧冰儿和叶辰,他们头顶那代表着“天命”荣光的字幕,在此刻仿佛变得无比刺眼。天道刍狗?难道他们一直以来秉持的信念,恪守的天命,竟然只是被更高存在利用、如同祭祀用的草扎狗畜一般随时可以舍弃的工具?
萧冰儿娇躯剧震,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和迷茫,她握剑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叶辰瘫倒在地,听着这震耳发聩的质问,看着自己吐出的鲜血,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混乱所取代。
王腾也是心神俱震,他虽然更多是为了私利,但“天道刍狗”这个词,依旧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和屈辱。
青云宗长老则是面露骇然,他想的更多。“魔物已现,大劫将至”?难道宗门古籍中记载的某些传说,并非空穴来风?而这老者,竟然敢如此直斥“天道”?
黄伯此言,如惊雷贯耳,并非简单的武力震慑,而是直指道心,拷问灵魂!
就在众人被这一掌之威与惊世之言震得心神失守,场内一片死寂之际——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都要邪恶的空间波动,猛地从遗冢的某个极深之处传来!伴随着这股波动的,是一道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魔气冲天而起,以及一道冰冷、暴虐、充满了毁灭与贪婪意识的强横魔念,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扫过了整个碎石地带!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寒,仿佛被某种洪荒凶兽盯上,连疯狂的叶辰都在这一刻被那纯粹的邪恶与强大吓得 momentarily 停滞了嘶吼,眼中露出了本能的恐惧。
黄伯霍然转头,望向那魔气传来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凝重的神色。
裂隙的异变,终于还是加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