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烬的车碾过会展中心前的水洼时，宴晚正站在酒店茶室的雕花门前。
玻璃门内，沈夫人的身影在青瓷茶盏后若隐若现。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香云纱旗袍，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脆的响，像在敲每一句要甩出来的重话。
“宴小姐。”沈夫人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银针，“坐。”
宴晚脱了素白西装搭在椅背，动作不缓不慢。
她注意到沈夫人面前的檀木托盘上摆着张支票，金额栏填着八位数，末尾的零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冷意。
“我听说你要去巴黎。”沈夫人端起茶盏，“阿烬最近总往会展中心跑，我这个当妈的得替他把把关。”
“沈夫人有话直说吧。”宴晚垂眸看自己交叠在膝头的手，指甲盖泛着珍珠白的光泽——这是她今早特意涂的，像给即将出鞘的剑裹了层软鞘。
沈夫人的指尖在支票上敲了敲：“三年前你父亲破产，你母亲透析需要钱，是盛家替你兜底。
现在你设计展大获成功，张导的访谈约到了，巴黎的邀请函也该在路上了。“她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挤成网，”你已经完成了替身的任务，该退出了。“
“任务？”宴晚重复这两个字，喉间泛起涩意。
三年前在老宅，这个女人也是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阿烬需要个能让他想起阿昭的人”，说“你母亲的透析费，我可以让财务多打三个月”。
她当时攥着病危通知书，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硬是把“我不是谁的替身”咽了回去。
“这张支票，够你母亲后半辈子的治疗。”沈夫人推过托盘，“从此你我两清，别再出现在阿烬面前。”
宴晚伸手，却没接支票。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划了划，茶室里突然响起沈夫人的声音：“那丫头现在倒会装了，真当阿烬能爱她超过阿昭？
等她母亲病好了，我自然有办法让她滚。“
沈夫人的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桌上。
她盯着宴晚手机里的录音时间——正是三天前，她在私人会所和牌友闲聊时说的话。
“您看，”宴晚把手机放回包里，“我母亲的治疗费，我自己能赚。
您当初说的’帮衬‘，我也早就连本带利还了。“她将支票推回，”倒是沈夫人，要是被媒体知道盛家夫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你威胁我？”沈夫人的脸涨得通红，翡翠镯子在桌沿撞出闷响。
“只是提醒。”宴晚起身拿西装，珍珠白的指甲划过椅背，“我要的从来不是盛家的施舍。”她走到门口又停住，“对了，沈夫人，您最好劝劝沈总——”她侧过脸，眼尾的泪痣在光里忽闪，“别再把真心当替身了。”
茶室的门被风撞得轻响。
沈夫人抓起支票撕成两半，碎纸片落在地上像雪，她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阿烬，你现在立刻回家。”
同一时间，盛霆大厦总裁办公室。
沈时烬的指节抵着太阳穴，电脑屏幕上是宴晚设计展的直播回放。
她穿着素白西装站在t台尽头，说“我们不是谁的附属品”时，眼里的光让他想起三年前暴雨夜，她跪在医院走廊求他救母亲，发梢滴着水，却硬是没掉一滴泪。
“沈总，”小陈敲了敲门，“老夫人来电，说有急事。”
沈时烬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母亲的斥骂：“你现在立刻回来！
那个宴晚今天来见我，拿录音威胁我！
她根本就是个贪心的——“
“地址。”沈时烬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锥，“你们在哪见面？”
半小时后，沈家老宅的客厅里，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
“你以为你是爱她？”沈夫人捏着撕碎的支票，“你只是放不下阿昭的死！
当年要不是你误会阿昭......“
“够了！”沈时烬攥紧沙发扶手，指节泛白。
他想起怀表里的照片，背面的字是宴晚写的，阿昭的日记里夹着宴晚送的草莓发卡——原来他错把孪生姐妹的羁绊，当成了替身的戏码。
“你从小到大，什么都要争第一。”沈夫人的声音突然软下来，“阿昭走了，你就把对她的愧疚，全投射到宴晚身上。
等你清醒过来就会知道，你根本不爱她。“
沈时烬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影。
三年前他也是站在这里，看着宴晚红着眼眶说“我愿意”；三天前他在会展中心后台，看她别着草莓胸针笑；刚才在茶室监控里，她推回支票时的背影，比任何时候都挺拔。
“妈，”他声音哑得厉害，“你不懂。”
夜色漫上来时，宴晚站在“晚照”工作室的落地窗前。
林小蔓抱着笔记本冲进来，发梢还沾着雨水：“小姐，巴黎时装周的邀请函确认了！
张导的访谈时间定在后天，他说要拍你设计室的日常......“
“把‘晚照’的牌子摘了。”宴晚转身，桌上摊开新的品牌VI设计，“以后叫‘Yanw Studio’。”
林小蔓愣住：“可是‘晚照’是您一手做起来的......”
“因为‘晚照’总被人说成‘借盛家势’。”宴晚指尖划过设计图上的草莓暗纹，“我要让所有人知道，Yanw Studio的设计师，叫宴晚，只叫宴晚。”
工作室的灯全亮了。
助理们抱着布料跑进来，制版师举着新样衣比划，林小蔓抹了把眼睛开始打电话：“王姐，把巴黎的秀场尺寸再发一遍......”
宴晚走到角落的样品架前。
最顶层摆着件未完成的婚纱，领口绣了半圈草莓，针脚歪歪扭扭——那是她刚搬进沈宅时，躲在浴室连夜绣的，想着等沈时烬发现她不是替身那天，穿给他看。
现在，婚纱被收进了行李箱最底层。
她摸着箱面上的草莓暗纹，想起母亲病房床头柜的旧木盒——那是今天早上护士说的，“您母亲说这是你小时候的东西，一直收着”。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医院发来的消息：“患者今日状态稳定，需尽快进行肾源匹配。”
宴晚望着窗外的灯火，轻轻说：“妈，这次换我来给你安全感。”
同一时刻，盛霆大厦顶层。
沈时烬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攥着宴晚设计展的邀请函。
玻璃上倒映着他发红的眼尾，像团烧得只剩灰烬的火。
楼下的车流像发光的河，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宴晚，她在雨里摔了设计稿，蹲在地上捡时说：“这些是我妈妈的透析费。”
而现在，她的设计稿挂在会展中心最显眼的位置，标签上写着“Yanw Studio”。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小陈发来的消息：“宴小姐的工作室今晚通宵，巴黎团队已经对接上了。”
沈时烬望着窗外渐次熄灭的灯火，第一次觉得这栋他亲手建起来的大厦，空得像座冰窖。
医院病房里，宴晚替母亲掖好被角。
床头柜的旧木盒在月光下投出长方形的影子，盒盖上沾着点暗褐色的痕迹——像是血。
她伸手摸了摸盒盖，指尖触到凹凸不平的刻痕，像是用指甲硬抠出来的两个字：“晚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