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日过去,激战仍在持续,但已不似初时那般狂烈。
战场之上,尸骨成丘,血水染地。
中乾三教接连调遣强援,以极为强硬的姿态不断推进战线,将天外势力一寸寸压向南境。
最终,那密密麻麻、横贯天穹的战船群,被强行逼入三域交界的一处荒凉的古地——苍野、中乾与西陵域的交汇点。
此地名叫『陨荒之地』,原本荒无人烟,地势低陷、风啸不止,常年无雨,寸草不生。
传说无数年前,『中乾古国』灭亡时与各方大战便是在此地决战,无数强者陨落于此,天地灵气紊乱、法则破损。
以致后来者难以在此立足,千年来始终荒芜,久而久之便被称为『陨荒之地』。
数千艘巨大战船落于荒野之上,有的浮空悬停,有的直接着陆,紧密相邻、层层排列,如金属洪流嵌入大地。
黑色的甲板、森然的骨制楼阁与雕刻各种徽记的战旗交相辉映,一时间旌旗蔽日,遮天蔽地。
从高空俯瞰,战旗大致分作七种,色泽、纹样皆不相同。
最中央,正是那骇人血红战旗、象征着化骨族的主旗,其下驻扎着整个土亘星的中枢力量。
而在其四周,六大势力星拱月般围绕化骨族而驻扎,各自形成独立区域,又彼此联结,环环相扣,极具章法。
这七大阵营如七道锁链,紧紧锁住这片荒野,显然是经过精密谋划后的防御部署。
营地外围,一道恢宏庞大的防御大阵已然升起。
阵纹在高空游走,道光闪烁,光芒交错,将整片战区封锁得严丝合缝。
阵法覆盖之地,竟有整整五万里方圆!整个防御圈仿佛一座古老的巨城横亘于三域之界,镇压天地。
荒野之上,原本的山丘被削平,大地被祭炼成阵台,黑金色的道纹在地表游走不息,无数宫殿与巨大的修炼殿宇拔地而起——
阁楼错落,殿宇森严,连天而筑。
营帐之间,修士往来,灵宝轰鸣,秩序井然,显然,这不是临时据点,而是一座蓄势待发的战争堡垒。
土亘星的野心昭然若揭。
他们不急于再战,而是在为下一场更大规模的攻伐作准备。
从中乾三教的视角看去,这支天外势力逐渐败退,非但不曾离去,反而在三域交界处硬生生扎下根来,筑营布阵,分明是打算与整个道域长久周旋。
陨荒深处,战旗高悬,骨刃森森,一座座殿宇与阁楼林立其间,古木为梁,白骨为柱,血石铺地,战船改建而成的高台横亘空中。
虽名为大营,实则已经更像是某个庞大宗族世居之地,威严肃重。
中央,是化骨族的大殿。
此殿通体由黑石铸就,正前方,一座巨大的骨像端坐石座之上,那是化骨族祖像,化骨四大支族,一族有一座祖像,这是属于黑骨族的。
每当有大事需要抉择时,都会在祖像面前商议决策。
殿中,黑骨族主立于阶前,百丈身躯已经恢复到三十余丈,以漆黑磷甲覆盖,仅露出的眼眸冷漠,盯着殿下那名形容枯槁、披骨衣的老祭司。
“在此地布下星空阵,接引土亘其他三支同族前来。”黑骨族主直接吩咐道。
祭司仰首,脸色灰白如枯骨,目光幽暗,声音嘶哑地回道:
“此事......还请族主三思才是。”
“前些日子已有天裂教门人现身,所展手段贫弱,的确如上族所言,三教已然衰落。”
“此次我等被强行吸入符咒祖域,定是人为。以现状来看,归一剑宗、九宫门庭始终未曾显现身影,而天裂教如今状况又极为羸弱,三教气运……已有崩裂之兆。”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高台上的黑骨族主,见后者无言无动,便继续开口。
“那么,能以如此手段强行将我等封锁、送入此界者,唯有『天均星境』。此教以因果之道辅佐符咒一族,统御星空,撑起无数纪元威名,从不曾衰弱。”
“若此教想要对我等出手,只怕随意便可抹去,咱们若是接引土亘其他三支同族前来,被天均一网打尽,那岂不是......”祭司担心道。
这番话让殿内诸多化骨族族人低声私语,骨铠摩擦声低鸣。
殿中站着不止黑骨族主与祭司,诸多身披黑色磷甲的族中强者也立于两侧,浑身骨刺跃动、眸含寒光,皆为化骨族中的战帅、祭司与血脉高位者。
此刻他们虽未发声,却全神贯注,神情各异,显然对这场接引同族之举亦心存疑虑。
殿中气氛沉沉,唯有骨烛燃烧声微响。
黑骨族主缓缓扫视众人,终于开口,声若雷鸣却无波无澜:
“其一,若天均真如传言那般屹立星空之巅,掌控因果大道,断绝万灵未来,那又何须如此周章?”
“于我族降临之际,便可于星河间抬手抹杀。如今却将我等封困祖域之中......显然,其亦有所掣肘。”
他语气一顿,目光深沉:
“其二,上族既下令,由我化骨四脉率先攻伐符咒祖域,此战已无转圜。”
他向前踏出一步,声音随之落下,低沉铿锵,回荡整个骨殿:
“便是我族血脉尽灭于此地,也需与三教,甚至是那天均拼个你死我活!”
“这场战局,从来都不是我等能够选择的。”
殿下祭司抬头,似欲开口,却被黑骨族主挥手打断。
“这,便是上族的真正意图。”
“若我『化骨四脉』死战于此,便可为远在三垣星域的『祖脉族人』争下一份功绩,换取资源、血脉庇佑,甚至将上族视线从镇压转向扶持。”
“但若我等在此迟疑不前,退缩观望......”
他说至此,冷笑一声,目光凌厉,“你我皆知,我族祖脉早已落入上族掌控之中,族中强大的老祖与血脉纯净的后裔,被困在三垣神阙,任其调遣、祭炼。”
“这一纸命令,不过是上族以祖脉为质,令我四脉投身为刃。”
“数十万年镇守在符咒祖域之外,你等莫非真以为是光耀荣耀?那不过是监视与消耗——上族就是要借我等试探祖域天机,打穿三教命脉。”
他语气虽平静,却如一柄重锤,句句击入殿中众人心中,连殿内骨甲战帅都忍不住低头,沉默无言。
殿中一时间只余骨烛晃动,冷焰摇曳,在众人甲胄上投出一片片森然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