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烈出城逆袭的失败，如同一盆冰水，浇透了汝南城头每一位守军的心。那场发生在护城河边的惨烈围歼，不仅葬送了城内最精锐的三千骑兵，更将主将赵渊的怯懦与无能暴露无遗。当联军士卒将淳于烈血迹斑斑的残破将旗，以及数百颗被斩下的、属于出城骑兵的首级，在城下堆成一座小小的京观时，守军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恐惧和绝望，如同无形的瘟疫，在城墙上下蔓延。
与之相反，联军营中则是一片欢腾。陈盛全志得意满，大摆宴席，犒赏有功将士。虽然未能生擒淳于烈，但全歼其部，焚毁部分攻城器械材料的损失与之相比，简直微不足道。更重要的是，此战彻底打掉了汝南守军可能存在的最后一丝野战勇气，坚定了联军上下破城的信心。
“看到了吗？赵渊老儿就是个没卵子的废物！连自己最能打的大将都不敢救！”陈盛全端着酒碗，在营中四处巡走，声音洪亮，“儿郎们！给老子加把劲，器械造好之日，就是咱们踏平汝南，活捉赵渊之时！”
填平护城河的工作再无任何干扰，进度大大加快。工匠营更是日夜赶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数日后，十余条粗糙但结实的壕桥被推出营寨，更多的长梯被分发到各营，最为显眼的，是五架高大的攻城塔楼（也称临车或井阑）和两辆包裹着湿牛皮、前端装着巨大撞木的冲车（也称攻城槌）。
秋日的阳光失去了夏日的毒辣，变得有些苍白，照在汝南城高厚的墙壁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决战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便响彻联军大营。各部人马按照预先的部署，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出营寨，在城下列成森然的阵势。
旌旗招展，刀枪如林，肃杀之气冲散了清晨的薄雾。
中军处，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制高台上，陈盛全与吴广德并肩而立。陈盛全身披重甲，手持大刀，意气风发。吴广德则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皮甲，独眼冷静地扫视着城墙。
“开始吧。”吴广德沙哑地吐出三个字。
陈盛全猛地一挥令旗。
战鼓声骤然擂响，如同沉重的雷鸣，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进攻！”
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呐喊，第一波攻势开始了！
数千名联军步兵，主要由收降的郡兵和裹挟的流民组成，他们扛着长梯，推着壕桥，在少量老营兵的督战下，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他们被称为“先登”或“陷阵”，任务就是用血肉之躯消耗守军的箭矢、滚木擂石，并为后续精锐打开通道。
城头之上，老将孙固强压下心中的悲凉，嘶声力竭地指挥着：“稳住！弓箭手，放箭！床弩，瞄准敌军密集处和那些攻城塔！”
嗡——！
弓弦震响，黑色的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城头倾泻而下，瞬间覆盖了冲锋的联军人群。惨叫声顿时响起，不断有人中箭扑倒，但后面的人依旧被驱赶着向前冲。沉重的床弩发射出如同长矛般的巨箭，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偶尔能穿透数人，甚至将扛着梯子的士兵死死钉在地上。
联军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终于将壕桥架设在了已被填出数条通道的护城河上。更多的长梯被竖起，靠上了城墙。
“滚木！擂石！给我砸！”孙固的声音已经沙哑。
守军士兵奋力将早已准备好的滚木擂石推下城头。沉重的圆木和石块沿着城墙轰然滚落，砸在攀爬的联军士兵头上、身上，骨碎筋折的声响令人牙酸。被砸中者如同断线的木偶般从半空坠落，重重摔在城下或壕桥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和浑浊的河水。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城上城下，箭矢交错，滚木擂石如雨落下，金铁交鸣声、喊杀声、垂死哀嚎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残酷的死亡交响乐。
联军的第一波攻势虽然凶猛，但在守军依托坚城的顽强抵抗下，进展缓慢，尸体在城墙下层层堆积。
陈盛全在高台上看得眉头紧皱，骂道：“一群废物！传令，攻城塔和冲车给我上！老营兵准备！”
随着命令，那五架如同移动堡垒般的攻城塔，在内部士兵的奋力推动下，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巨响，开始缓缓向前移动。塔身高出城墙一截，外面覆盖着生牛皮以防火箭，内部藏有弓弩手。它们的目标是压制城头守军，为登城部队创造机会。
同时，两辆冲车也在重甲步兵的护卫下，朝着南门和西门缓缓推进。巨大的撞木在车内如同钟摆般摇晃，目标直指城门！
守军立刻发现了这些大家伙的威胁。
“火箭！瞄准攻城塔！金汁准备！”孙固急令。
带着油布的火箭射向攻城塔，但大部分被湿牛皮挡住或滑落，只有少数引燃了部分木质结构，但很快被塔内预备的沙土扑灭。攻城塔顶部的联军弓弩手开始向城头倾泻箭矢，给守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更可怕的是冲车。它们顶着城头落下的石头和箭矢，顽强地靠近城门。
“轰！”
“轰！”
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开始响起，每一次都震得城门剧烈颤抖，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后的守军拼死用木柱、沙袋顶住城门，但每一次撞击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联军如潮水般一波波涌上，又在守军的顽强抵抗下退潮般留下满地尸骸后退下。城墙上下，已是血流成河，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燎气。
陈盛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没想到守军的抵抗如此激烈。吴广德则依旧冷静，观察着战场，对陈盛全道：“陈兄，守军抵抗意志超出预期，尤其是那老将孙固，指挥得法。强攻伤亡太大，不若暂缓，改用疲兵之计，日夜不停骚扰，另寻破绽。”
陈盛全看着城头那面依旧飘扬的“赵”字王旗，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凶光闪烁：“妈的！老子就不信砸不烂这龟壳！传令，第二波，老营兵上！老子亲自督战！”
他决定投入最核心的力量，试图一鼓作气，打开缺口。惨烈的攻城战，进入了更加血腥的阶段。汝南城墙，仿佛一台巨大的绞肉机，无情地吞噬着双方士兵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