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朔方与西戎大战的消息传至河西,凉州城内的节度使府邸中,新任节度使薛铭正对着巨大的舆图,脸色阴沉如水。他既震惊于朔方林鹿竟能大败西戎主力,更焦躁于自己错失了一个趁虚而入、北上分羹的绝佳机会。
“废物!秃发乌维也是个废物!四万大军竟被打得丢盔弃甲!”薛铭猛地一拍桌案,胸膛剧烈起伏。他弑父上位,根基未稳,急需一场对外胜利来转移内部矛盾、树立威望。本想等朔方与西戎两败俱伤时出手,却没料到朔方胜得如此干净利落。
此刻,他更深切地感受到内部那无形的压力。父亲薛瑾经营河西多年,麾下派系盘根错节。他虽以雷霆手段弑父夺位,但“弑父”之名如同跗骨之蛆,让许多老臣旧将心中不服,尤其是以大将张骏为首的部分军方势力,以及父亲的心腹幕僚程立等人。
薛瑾在世时,便对薛铭这个长子颇为不满,认为他“性骄纵而少谋,刻薄而寡恩”,并非理想的继承人。薛瑾更偏爱性情相对温和、善于纳谏的次子薛锐,多次在公开场合称赞薛锐,甚至流露出欲改立薛锐为世子的念头。这对野心勃勃、性情狠辣的薛铭而言,无异于悬顶之剑。
最终,在程立又一次向薛瑾密报薛铭“结交外将,图谋不轨”之后,薛铭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他不再犹豫,抢先下手,毒杀了父亲薛瑾,并随即以“谋逆”的罪名,将毫不知情的弟弟薛锐及其母族一并铲除,以绝后患。
然而,杀戮能清除肉体,却难立刻收服人心。张骏手握重兵,对其弑父杀弟之行极为不齿,只是碍于大局未公然反对。程立等文官则阳奉阴违,暗中串联。
必须尽快稳固权力!薛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看向舆图上标注的张骏驻防区域,一个念头迅速成型——联姻!
张骏有一幼女,名叫张婉,年方二八,据说性情温婉,颇有才名。若能娶张婉为妻,便能与张骏这位军方巨头捆绑在一起,借助他的力量压制其他反对声音。
“来人!”薛铭沉声下令,“备厚礼,请程立先生过府一叙。”
程立很快到来,这位老谋深算的幕僚面色平静,心中却时刻警惕。
薛铭开门见山:“程先生,如今朔方势大,我河西内忧未平,实乃多事之秋。铭欲娶张骏将军之女张婉为妻,以安军方之心,凝聚力量,共御外侮。先生以为如何?”
程立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使君此议,确是稳定局面之良策。张将军在军中威望素着,若能联姻,内外皆安。只是……张将军那边,恐怕还需使君亲自示好,以表诚意。”
薛铭知道程立这是在试探自己是否愿意放下身段,他强忍不快,点头道:“这是自然。此外,程先生乃父亲股肱,如今河西百废待兴,还需先生鼎力相助。之前些许误会,皆因小人挑拨,望先生勿怪。”说着,他示意左右抬上一箱金银珠宝,“此乃铭一点心意,望先生笑纳。日后河西政务,还需多多倚仗先生。”
这是赤裸裸的笼络。程立看着那箱财宝,又看看薛铭那看似诚恳实则暗藏锋芒的眼神,心知若是不从,恐怕下一个被“清除”的就是自己。他略一沉吟,躬身道:“使君厚爱,立愧不敢当。既为河西之臣,自当为使君效力。”
见程立服软,薛铭心中稍定。他随即又召见了几名态度摇摆的将领,或许以高官厚禄,或暗示其以往过错在自己手中,一番恩威并施,总算暂时稳住了局面。
数日后,薛铭亲自前往张骏府邸提亲,姿态放得极低。张骏虽心中仍有芥蒂,但考虑到家族利益和河西稳定,加之薛铭毕竟是名正言顺的节度使(至少在表面上),最终默许了这门婚事。
很快,薛铭迎娶张婉的消息传遍河西。这场充满政治算计的婚姻,如同一条冰冷的铁索,将张骏的军方势力与薛铭的统治暂时捆绑在一起。薛铭通过联姻与铁腕,初步消除了弑父自立带来的最直接冲击,开始真正掌控河西大权。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程立的隐忍,张骏的无奈,以及其他势力的观望,都预示着河西的未来,绝不会一帆风顺。薛铭坐在父亲曾经坐过的位置上,感受着权力的滋味,也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寒意与挑战。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北方那个日益强大的邻居——朔方,林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