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夜晚总是格外宁静,琉璃宫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在雕花窗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清玥端坐窗前,手中捧着一卷《舆地纪胜》,目光却不时飘向殿外。自从晋封皇贵妃迁居景仁宫后,齐珩来访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戌时三刻,宫人通传声响起:“皇上驾到——”
林清玥起身相迎,只见齐珩一身常服,含笑步入殿中。他挥手免去繁琐礼节,自然地坐在她对面:“今日看到工部奏报,火墙之法已在北方三省推广,百姓免受冻馁之苦。朕心甚慰。”
“此乃陛下仁政,臣妾不敢居功。”林清玥为他斟上一杯新沏的云雾茶,茶香袅袅升起,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界限。
齐珩端起茶盏,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身上:“今日早朝,朕与群臣商议漕运改革之事。爱妃上次提及的‘分段运输法’,朕觉得甚好。”
烛光下,两人从漕运谈到边防,从农事谈到科举。林清玥言辞间展现的见识,常让齐珩暗自惊叹。她时而引经据典,时而提出新颖见解,那些超越这个时代的想法,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泛起圈圈涟漪。
“陛下可知,若能改善造船工艺,发展海上贸易,其利远胜陆路?”林清玥指尖在茶汤中轻轻一点,在桌面上画出简单的航线图。
齐珩倾身细看,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清香,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对话,让他几乎忘记了身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仿佛只是一介寻常书生,与知己红颜灯下夜谈。
谈话间隙,一阵夜风从微开的窗缝中吹入,林清玥不自觉地轻颤一下。齐珩见状,极为自然地伸手,覆上她放置在桌面上的手:“夜深寒重,爱妃当心身子。”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那一瞬间,林清玥仿佛被烫到一般,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曾经的海誓山盟,最后的冷酷无情,苏云裳在冷宫中的绝望挣扎……
“陛下,”她猛地抽回手,起身退后一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夜深了,您明日还要早朝,不如早些回宫歇息。”
齐珩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明显的失落。他望着林清玥低垂的眼帘,那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将他隔绝在外。
”他轻叹一声,也站起身来,“爱妃也早些安歇。”
林清玥福身行礼,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臣妾恭送陛下。”
就在齐珩转身欲走的瞬间,林清玥瞥见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黯然。那一刻,她心中某处微微抽痛。这些时日的相处,齐珩的尊重、耐心、乃至为她力排众议的坚持,她都看在眼里。若非前世伤痕太深,她又何必将自己封闭在这心墙之内?
齐珩独自走在回养心殿的宫道上,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夜风微凉,他却浑然不觉,脑海中尽是林清玥方才惊慌抽手的模样。
“云裳……”他低声自语,这三个字在唇齿间滚过千遍,却始终无法当着她的面唤出。三年冷宫之冤,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当初听信谗言,将她打入冷宫,
当面对他时复杂难言的眼神……一切都让他确信,这就是他亏欠太多的女子。
“这一次,朕绝不会再放手。”齐珩握紧拳头,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无论要花多少时间,无论要面对多少阻力,他一定要弥补过去的过错,让她重新打开心扉。
景仁宫内,林清玥倚窗而立,望着齐珩离去的方向出神。小荷轻声走近,为她披上外衣:“娘娘,夜深了,该歇息了。”
林清玥回过神,轻声问道:“小荷,你说帝王之爱,能持续多久?”
小荷歪头想了想:“奴婢不懂这些大道理。但奴婢知道,皇上对娘娘是真心实意的。这些日子,皇上每次来,眼里都只有娘娘一人。”
林清玥微微一笑,目光重新变得清明。她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的相处,齐珩的真诚与耐心,已在她坚固的心墙上敲开了一道微小的裂缝。只是前世的教训太深刻,她还需要时间,去确认这份心意的真伪与持久。
窗外月色如水,映照着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两道心墙,一座由帝王尊严筑成,一座由前世伤痕垒就,都在这个夜晚,出现了细微的裂痕。而宫墙之外,早春的嫩芽已悄然破土,预示着寒冬终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