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北境军营内的训练场泥泞一片。
连续十天的混编训练让士兵们疲惫不堪。顾长生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队列。
战士们分成十个方阵，覆江盟旧部与北境老兵混编成队。他们列队整齐，口令统一，看起来颇有章法。
“龙提督，你觉得如何？”顾长生没有转头，声音平淡。
龙慕溪走上前，手中握着一份训练记录。她穿着那套深蓝色战袍，肩章上的金丝龙纹在阳光下闪着光。
“纪律是有了。”
她顿了顿，
“但真上了战场，怕是要乱套。”
顾长生转过身：“说说看。”
“你的士兵，擅长陆战。”
龙慕溪抬手指向最近的一个方阵，
“他们习惯了脚踏实地，进退有据。但水上不同，船只摇晃，水流湍急，所有的站位和配合都要重新调整。”
她又指向另一个方阵：
“我的兄弟们呢，习惯了水上的自由。让他们守纪律，他们能做到，但水战的配合靠的不是齐步走，靠的是对水性和船性的理解。”
顾长生沉默片刻，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
龙慕溪沉声开口，
“你不能把陆战那套直接搬到水上。你得让你的士兵学会‘在水上思考’。”
顾长生眼中精光一闪。
“讲清楚。”
龙慕溪展开手中的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画着图示。
“陆战讲究阵型、讲究站位。但水战的核心是船，不是人。船是活的，它会随着水流移动，会因为风向改变速度。”
她指着图纸上的标注。
“你的士兵需要理解，在船上，他们不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而是船的一部分。船往哪走，他们就要往哪走。船倾斜了，他们要用身体去平衡。船加速了，他们要跟上节奏。”
顾长生没有说话，他看着龙慕溪，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我设计了一套训练法。”
龙慕溪继续说，
“先让你的士兵在陆地上模拟船只的摇晃，让他们习惯不稳定的环境。然后让他们两人一组、三人一组，在摇晃中配合作战。最后才是上船实战。”
她停顿了一下，
“这需要时间，也需要耐心。但如果你想让北境水师真正成为一支水上铁军，这是必须走的路。”
顾长生看着龙慕溪，嘴角的笑意变深：“你变了。”
龙慕溪一愣：“什么？”
“你不再只是被动服从。”
顾长生转身看向训练场，
“你开始主动思考如何让这支军队更强。”
龙慕溪握紧手中的羊皮纸，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是啊，她变了。
从一个被迫臣服的俘虏，到现在主动为这支军队出谋划策。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转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你的计划不错。”
顾长生平静地说，
“从明天开始，就按你的方法训练。”
龙慕溪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你就这么相信我？”
“我相信你的能力。”
顾长生转过身，
“而且，你现在也没有理由背叛我。”
龙慕溪沉默了。
她知道，顾长生说的是对的。她的兄弟们已经被混编打散，她在覆江盟的根基已经被瓦解。现在的她，除了跟着顾长生走下去，别无选择。
但奇怪的是，她心中并没有太多不甘。
反而有一种......解脱感。
“我会把训练做好。”
龙慕溪收起羊皮纸，转身离开。
她的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
顾长生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个女人，正在以他没想到的速度成长。
......
第二天一早，训练场上多了十几个巨大的木台。
每个木台下都安装了数根粗大的弹簧，整个台面可以前后左右摇晃，模拟船只在水上的状态。
覆江盟旧部们看到这些装置，眼中闪过惊讶。
“龙王这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啊，这玩意儿看着就晃。”
“该不会是要我们站上去吧？”
北境老兵们也一脸疑惑。
“这是什么玩意儿？”
一名北境老兵指着木台，
“我们要站上去？”
“对。”
龙慕溪走到队伍前，声音清冷，
“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要在这些台子上进行基础训练。”
她顿了顿，
“这叫摇晃平衡台。它会模拟船只在水上的摇晃。你们需要在上面站稳，然后完成各种动作。”
“什么动作？”有人问道。
“走路、跑步、挥刀、射箭。”
龙慕溪冷冷地说，
“你们在陆地上能做的，都要在这上面做一遍。”
士兵们面面相觑。
“这不是找罪受吗？”一名北境老兵嘀咕。
“就是啊，我们又不是没上过船。”一名覆江盟旧部也附和。
龙慕溪没有理会这些抱怨。
“所有人，十人一组，依次上台！”
第一批士兵忐忑地爬上木台。
刚站稳，台子就开始剧烈摇晃。
“哎哟！”
“我靠！”
士兵们东倒西歪，有人直接摔倒，滚下台子。
覆江盟的旧部还好，他们毕竟有水上经验，虽然摇摇晃晃，但勉强能站稳。
但北境老兵就惨了。
他们习惯了脚踏实地的战斗，突然站在这种不稳定的台子上，完全找不到平衡感。
“站稳！”
龙慕溪喝道，
“膝盖微曲，重心放低！”
士兵们努力调整姿态，但台子摇晃得越来越厉害。
“现在，所有人，向前走十步！”
“什么？！”
“这怎么走？！”
士兵们哀嚎一片。
但龙慕溪不为所动。
“走不了就滚下去，重新排队！”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士兵们咬着牙，艰难地向前挪步。
有人刚迈出一步，就失去平衡，摔了个狗啃泥。
有人走了五步，被台子一晃，直接飞了出去。
整个训练场乱成一团。
顾长生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有点意思。”
王平站在他身边，眉头紧皱：
“王爷，这训练会不会太难了？弟兄们都快摔散架了。”
“难才有效果。”
顾长生淡淡地说，
“水战和陆战完全不同。如果他们连这种摇晃都适应不了，上了真正的战船，只会死得更快。”
王平沉默了。
他知道顾长生说的是对的。
但看着士兵们一个个摔得鼻青脸肿，他还是有些心疼。
......
训练持续了整整三天。
士兵们从一开始的抱怨，到后来的咬牙坚持。
他们渐渐掌握了在摇晃中保持平衡的技巧。
膝盖微曲，重心放低，随着台子的摇晃调整身体。
到第三天下午，已经有士兵能在台上自如行走，甚至挥刀射箭。
覆江盟的旧部进步最快。
他们本来就熟悉水性，现在只是把经验转化成技巧。
但北境老兵也不差。
他们虽然一开始笨拙，但经过三天的苦练，也逐渐找到了感觉。
龙慕溪站在训练场边缘，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这时，一名覆江盟旧部走了过来。
“龙王，兄弟们都说您这训练法子好。”
他笑着说，
“这才三天，效果就出来了。”
龙慕溪点点头，没有说话。
“不过......”
那名旧部犹豫了一下，
“有些北境的兵，训练时嘴上不干不净，说咱们是水耗子，只会在水里打转。”
龙慕溪眉头一皱：“谁说的？”
“第五队的一个老兵，叫李石头。”
那名旧部压低声音，
“他还说，等上了真正的战场，咱们这些水耗子肯定会拖后腿。”
龙慕溪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转身，大步走向第五队的训练区域。
......
第五队正在进行配合训练。
十名士兵站在一个巨大的木台上，分成两组，模拟船上的攻防战。
龙慕溪走过去，看到一名壮硕的北境老兵正和一名覆江盟旧部争执。
“你他娘的能不能快点？”
那名北境老兵指着对方，
“水上打仗就是磨磨蹭蹭的？”
“你懂个屁！”
覆江盟旧部怒道，
“船上的动作本来就要稳，你以为是陆地上冲锋？”
“稳个屁！”
北境老兵冷笑，
“水上漂得再好，上了岸就是一群软脚虾，说的就是你们这些怂包！”
覆江盟旧部脸色涨红：“你说谁是软脚虾？！”
“说你呢！”
北境老兵一把推开对方，
“真上了战场，你们这些水耗子，能有个屁用！”
“你找死！”
覆江盟旧部抡起拳头就要冲上去。
“住手！”
龙慕溪一声冷喝。
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走到两人中间，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名北境老兵。
“你叫什么名字？”
“李石头。”
北境老兵梗着脖子，
“怎么了？”
“你说覆江盟的兄弟是水耗子？”
龙慕溪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透着寒意。
“我说错了吗？”
李石头冷笑，
“我们北境军打了多少胜仗？你们覆江盟呢？被楚军打得几乎全军覆没，还不是靠王爷救你们？”
他的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覆江盟旧部的心里。
周围覆江盟旧部的士兵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够了！”
龙慕溪冷喝一声，
“李石头，你很能说是吧？”
李石头丝毫不让：“我说的是事实。”
“好。”
龙慕溪点点头，
“既然你觉得覆江盟的兵不行，那就比一场。”
李石头一愣：“比什么？”
“水上对抗演习。”
龙慕溪平静地说，
“北境军挑一队人，覆江盟也挑一队人。在水上打一场模拟战。”
她顿了顿：“输的一方，罚跑二十里。”
李石头眼睛一亮：“好！我接了！”
周围的士兵们顿时兴奋起来。
“这下有好戏看了！”
“北境军对覆江盟，这可是头一回！”
“我赌北境军赢！”
“你懂个屁，水上打仗，覆江盟才是老大！”
训练场瞬间热闹起来。
龙慕溪转身，看向远处的顾长生。
顾长生站在高台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没有阻止。
龙慕溪再转身看向所有士兵，声音冷静而有力：“三天后，在江面上，你们一决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