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夫球局在下午三点左右结束。
阳光依旧灿烂，但强度已温和许多，给佘山的绿茵镀上一层柔和的暖金色。
成绩自然毫无悬念，陆承渊那一组以低于标准杆十余杆的成绩轻松领先。
沐晚晴这一组表现中规中矩，她个人则稳定发挥，有几个洞甚至小有亮眼表现，但总体维持在既不突出也不拖后腿的水平，完美扮演了一个“不错的业余球友”角色。
众人走向俱乐部会所进行简单的梳洗。
沐晚晴在女士更衣室内，用自带La mer的保湿喷雾简单补了水，重新梳理了头发，确保自己看起来清爽依旧，没有任何运动后的狼狈。
那两位同场的名媛正在小声交谈，用的是某种小众护肤油，瞥见沐晚晴简洁高效的护理程序，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她的从容和那种对顶级产品习以为常的态度，不太像她们预想中的“三等”家庭出身。
走出更衣室，男士们大多也已整理完毕。
沈泽正和那位科技新贵聊得火热，似乎在探讨某个新项目的可能性。
陆承渊则站在落地窗前，一边听着一位银行家说话，一边看着窗外练习场的方向，手里拿着一杯俱乐部特供的冷萃绿茶。
“承渊，接下来怎么安排？听说你最近又收了点好东西，不让我们开开眼？”另一位银行家笑着提议，语气熟稔中带着奉承。
陆承渊转过身，目光掠过众人，最后在沐晚晴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语气平淡无波：“附近有个私人艺术空间，刚到了一批战后意大利的纸本作品，有点意思。感兴趣可以去喝杯咖啡。”
这不是一个热情的邀请，更像是一个随口的通知，带着一种“你们爱来不来”的随意。
但在场的人都明白，这几乎是今天能接近陆承渊的唯一后续机会。
“当然感兴趣！”
“陆董的收藏眼光一向独到，必须学习。”
“正好，运动完需要点精神食粮。”众人纷纷附和，包括那两位名媛，脸上都露出恰到好处的期待。
沈泽立刻看向沐晚晴，用眼神询问。沐晚晴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温婉的、对艺术感兴趣的笑容，没有说话，但态度明确。
车队再次出发，这次目的地是离佘山不远的一处隐秘的私人艺术会所。
会所掩映在一片精心打理的法式园林中，外观是低调的灰白色现代建筑，没有任何显眼的招牌，只有门禁处一个极小的“Yu”字标识。
身着黑色西装的私人助理早已在门口等候，恭敬地将一行人引入室内。
内部空间开阔，挑高惊人，灯光设计极为考究，柔和地打在墙壁上悬挂的艺术品上，地面是光滑微凉的洞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沉香调香氛，环境静谧得近乎肃穆，与刚才高尔夫球场的开阔阳光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与其说是艺廊，不如说更像一个顶级藏家的私人博物馆兼社交俱乐部。
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穿着亚麻西装或丝绸长裙的人安静地站在某幅画前，低声交谈，见到陆承渊一行，只是微微颔首致意，并不多话，显示出这里的会员层次。
“陆先生，这边请。您提到的那批作品已经在二号厅备好。”助理低声引导。
众人跟着穿过几个展厅，沐晚晴的目光快速扫过沿途的作品，从抽象表现主义的泼洒到极简主义的线条，从东方水墨的实验到新媒体影像装置，品类繁杂，但无一不是精品，甚至有几幅是在重要艺术史图录上出现过的名作。
她的心跳微微加速，这里随意一件东西的价值，可能都远超她名下那套小公寓。这才是真正顶级的、不显山露水的财富和品味象征。
二号厅更加私密，展示着大约二十余幅尺寸不大的纸本作品，主要以墨彩、拼贴为主，来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意大利艺术家，风格介于抽象与具象之间，充满实验性和时代感。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艺术顾问早已等候在此，见到陆承渊，立刻上前低声讲解起来，语速平缓，用词专业。
陆承渊听得专注，偶尔会问一两个极其精准的问题，涉及某位艺术家的特定时期风格转变，或是某种纸张和颜料的保存状况，显示出他并非附庸风雅，而是真正懂行且投入甚深的藏家。
其他人也装模作样地听着，但明显有些跟不上节奏，那位科技新贵甚至开始有些走神，偷偷看了看手机。
两位名媛则更关注于寻找最佳角度，让自己和某幅画同框，准备拍照。
沐晚晴安静地跟在人群稍后方的位置，目光专注地流连于那些线条、色彩和肌理之间。
她没有试图挤到最前面，也没有刻意表现自己，只是静静地看。
当艺术顾问提到其中一幅以红色为主调、带有强烈笔触感的作品，将其与当时意大利的“贫穷艺术”运动联系起来时，陆承渊微微蹙眉，打断了顾问的话。
“corrado的这件作品，更接近他在Fontana影响下的空间探索，和他后来转向现成物拼贴的路径不同，‘贫穷’的标签贴得有点早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性。
艺术顾问愣了一下，随即额角微微见汗，连忙点头：“陆先生说的是，是我局限了，确实更应放在空间主义的脉络里看……”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却清晰的声音在稍后方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探讨意味：“或许…也可以试着联系一下同时期burri的‘塑料’系列？虽然材料不同，但对媒介物性的撕裂和重组，似乎有某种精神上的呼应？”
声音来自沐晚晴。
她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插话了，立刻微微抿唇，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赧然，看向陆承渊：“抱歉，陆董，我只是突然想到，班门弄斧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沈泽有些紧张地看着陆承渊。那两位名媛的眼神里则带上了一丝看好戏的嘲讽。
艺术顾问也看向她，眼神里多了几分真正的惊讶和审视。
陆承渊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沐晚晴脸上，这次带上了明显的审视，不再是高尔夫球场上的随意一瞥。他沉默了两秒，整个展厅安静得能听到空调送风的细微声音。
“Alberto burri？”他开口，准确地说出了名字。
沐晚晴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她知道，有时候，一句话就够了。
展示她知道burri，知道他的“塑料”系列，并且能进行横向的风格比较，这已经远超一个普通名媛为了拍照而学的皮毛。
但也不能过度卖弄，需要给他留下引导和定义的空间。
陆承渊的目光在她脸上又停留了几秒，那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她温婉顺从的表象，看到底下的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