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张的人们下意识地冲进了防卫最为严密的大礼堂中,他们狼狈不堪,不见以往的端庄优雅。
许多教宗骑士身上的盔甲被鲜血染红,还在向着地面滴着新鲜的血液。他们奋力招呼尚在远处还没从层层楼梯上爬进去的人们,同时也在拼命地拉扯帮扶那些因为剧变而惊恐脚软的人进礼堂。
礼堂内的人们脸上都是困惑,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氛围在这一刻忽然就大变样了。
他们迷茫地瞧着狼狈的同胞,又是惊异又是恐惧:难道恶魔们打过来了吗?不可能啊,最近的战报明明非常亮眼!
一部分只顾吃喝玩乐的权贵不明所以,而另外的一些知晓真相的圣职则是面色铁青。
这两波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混乱的发生,再看着这突如其来混乱的暂时结束。
随着门外凄厉的祈求嘶吼的减弱,教宗骑士们一起将沉重的礼堂大门给合并上,只剩下微弱的呼喊被隔绝在门外。
“骑士长!你是怎么做事的?”
教宗威严地的声音在礼堂中回响。
“为什么在今天这个日子会发生这样荒唐的事!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交代,骑士长,你就去前线立功吧。”
脸上有着纵横疤痕的骑士长面皮抽动,在这样一个几乎所有高层都在的场合里被教宗这样不留情面的当众斥责……
“我愧对教廷的培养…立马去问清楚情况!”
骑士长步履匆匆,连带着他身上华美的礼服都显得不那么耀眼起来。
偌大的教廷在此刻似乎成了灾民避难所,那些光鲜亮丽的人们一个个跌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大喘气,浑身衣衫凌乱和被撕裂,身上也有多处伤口。
“我看教宗他是活太久,老糊涂了。”瓦妮拉低语嘲笑着,她抱住萨菲娜的手臂,不让她也跟着上去察看,“骑士呀,可不能离开圣女太远哦。”
萨菲娜被面具掩盖住的神情很是严肃,她已然察觉到这绝不是一场普通的骚乱。现在最紧急重要的应该是组织防御和预备反攻的计划,而不是兴师问罪。
但瓦妮拉都这样说了,她也就先观望吧。
骑士长气势汹汹地去到混乱的人群的中央,他威严又夹杂着愤怒的气势将周围的人都给吓地躲远些,生怕自己会被这位在暴怒边缘的骑士长给波及。
“负责教廷防卫的人呢?”骑士长压抑着自己的怒气问道。
但是无人应答,
“人呢?!”
骑士长失去等待的耐心,他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一位眼神涣散身上布满血迹装备也已经丢失一二的教宗骑士咆哮道。
眼神涣散的骑士在骑士长的咆哮中似乎稍微找回了些自己的神智,他的瞳孔聚焦在骑士长的脸上:
“我、我…我不知道……”
“你是几队的?”
“报告骑士长大人…我是驻守庭院中段四队的,队长是——”年轻的骑士下意识地按照往常那样回答。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全都安排好了吗?”骑士长粗暴地打断,他的眉毛紧紧皱成一团。
“发……发生了……”
骑士的脸上重新开始浮现出惊恐,他的瞳孔也在顷刻间缩到针尖大小,身体开始颤抖,最后甚至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气挣脱了骑士长对自己的钳制。
从他的喉咙里爆发出沙哑但尖利的叫声,像是某种坏掉的机械。
“疯了…都疯了,他们都疯了…!”
骑士捂着自己的头嘶吼,而后又神经质地猛然抓住了骑士长的两只胳膊,死死地用力:“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亲手杀了那个笨蛋,他说今天结束后还要请我吃他喜欢的菜……还有那些我发誓要保护的人,为什么要骗我们啊?”
他的声音里充斥着无力的绝望。
“冷静一点!”骑士长被捏的感到手臂有些痛意,他大声斥责道。“拿出你身为骑士的坚韧!把你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们,这样教廷才能……”
“不——!”
年轻的骑士大叫一声,他松开手,抬头指着面前的骑士长,手指似乎要戳到骑士长的眼睛里去。
“好!那我告诉你!告诉你们都应该猜到的真相!”
“反正我们所有人都活不了了。”
“你!”
“闭嘴。”
骑士轻轻一呵,他的脸上开始挂上微妙的笑容,接着手指转向最为庄严的教宗。
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闪过的都是那些自己背下的教条。
所有正义的、光明的,你都应该守护。
所有不义的、黑暗的,你都应该惩戒。
……
崇高的教宗骑士,你应为所有公理与秩序而战。
“疯病。”
寂静的空间内顿时一片哗然。
“不是说已经控制住了吗?”有人窃窃私语。
“胡言乱语。”教宗的神色不变,“所有得了疯病的人都已经被控制,你再说……”
“不不不,”骑士失笑道,神色愈发不对劲,“队长都告诉我了。”
“……”
“各位!不是想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我告诉你们,我告诉你们——!”
“疯病被控制乃是谎言,它是惩罚贪婪的我们的诅咒!净庭教宗的大人物渴求力量,研制出了所谓的‘圣水’,宣扬它能赐予我们力量…而它就是疯病的源头。”
“外面的所有人都疯了,骑士彼此挥剑相向,所有人都互相厮杀,连树木也发生了异变…对,就是这样。所有人,都疯了,甚至你和我,在这的所有人,也会——”
“呃!”
骑士长拔出自己刺进年轻骑士腹部的长剑,他的神色格外冷漠。
“真是不知所谓。”
“不要听这个疯子的胡言乱语。疯病早就得到了控制,而且就算没有控制……各位,疯病的发病是需要时间的,怎么可能会突然大规模地在此刻爆发?”
“我敢断言,这绝对是那些该死的恶魔畏惧我们日益强大的力量,于是在这个重大的日子里对我们发起了一场猝不及防的偷袭!”
礼堂内依旧一片寂静,唯有被长剑洞穿躯体在光洁华贵的石料地板上艰难蠕动悲鸣的骑士的哀嚎。
这样的寂静持续到下一场变故的出现。
骤然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什么情况?”
骑士长惊骇地挡下了偷袭自己的长剑,才看到原本应该会暂时失去行动力的人再度站起,身上的血窟已经消失。
“杀…杀…”
骑士长抬眼,对上了一双已经癫狂的眼眸。他很熟悉这样的双眼。
“杀掉所有的恶魔!”
这一声嘶哑的咆哮就像是某种启动条件一样,很快的原本还算干净整洁的礼堂就混乱起来,惊恐与哀嚎声在这里回荡。
那些或是疲惫或是坚守原本职责或是在帮助人群的教宗骑士们陆陆续续地都开始拔出自己的长剑,他们的剑锋向着所有眼前之人挥去——
“杀掉所有的恶魔!”
乱七八糟的失控的呐喊此起彼伏,以消灭恶魔的名义。
整个礼堂成为了血腥的厮杀场,这一次无人可以逃脱了。
而此时奋力斩断了偷袭自己之人头颅的骑士长终于是长长地叹了一声气:“还是太快了啊。”
“这难道就是天意吗?”骑士长在一片混乱中转身看向依旧面色平静的教宗,他冲着教宗露出惨淡的苦笑。“冕下,到了我们该偿还自己的罪孽的时候了。”
教宗沉默着,不发一语。
“……”
下一刻骑士长发出痛苦的嚎叫,之后他举起自己的长剑,口中爆发出呐喊:“驱除出所有的恶魔后裔!”
失去神智分不清礼仪与秩序的骑士长一剑捅进了一个张皇逃窜到自己身侧的人,接着利落提剑杀下原本追杀死去那人的同样疯癫的教宗骑士。
“驱除恶魔!”疯狂的骑士长大喊着,为教廷蒙上了同等的秩序崩塌的色彩。“让教会得到救赎!”
“教宗阁下,现在都还不打算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一人浑身带血,他残缺的身躯倒在教宗的身前,一只染血的手费力地抓住教宗的精致华丽且昂贵的衣摆。
他说话的时候嘴旁会溢出血沫,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用力地抬起头颅,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拼尽全力地向上看去。
他从残酷的厮杀中冲出来,只想知道一个答案,想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得到‘死亡’这样的结果。
他不是骑士,也不是士兵,他可以靠着财富与权利潇洒度日,他的死亡不应该到来的如此之早才对。
然而直到他的生命彻底逝去,他也没能从这位人人敬仰的教宗的口里得到任何消息,甚至连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教宗将血手踢开,很快就有忠诚忠心的修士上前将尸体拖走。
他们所有站在这个礼堂里的圣职人员,无论是地位崇高的,还是低下的,他们都知道实情,也是自愿。而在此刻,他们也愿意平静地接受自己的结局。
“圣女,看来我们失败了。”平静缓慢的嗓音回荡在混乱中。
“呵呵,是你,不是我。”瓦妮拉将自己的头转向声音来源方向,她一脸平淡。。“帮助你,我没得选。但是我能选择活下去。”
“我没喝那个玩意,教宗。还是说,前任教宗冕下?”
“……啊,是的没错。是我。”
若不是此刻现状,那么现在一定有不亚于之前欢呼那样整天的惊讶声。
“你靠着星神赐下的力量壮大教会的实力,还有去医治残缺……本来也是好事。可是你想要的太多了,老头。”
“我只是想要消灭恶魔,有什么错的呢?”
“那你要不想想你选出来的肃静骑士是谁?”瓦妮拉觉得自己的笑容大概是嘲讽的。“还有你现在年轻的身体。”
“你想要的太多了。”瓦妮拉重复道。
而在这两人对话的同时,双方彼此的守护者都没有停下动作。
信徒们保护教宗,萨菲娜保护瓦妮拉。
萨菲娜将自己的锋刃对准所有意图伤害圣女的人,哪怕对手是骑士长她也决不会手下留情。
就在此时此刻,萨菲娜正在与疯狂的骑士长以命相搏。
虽然还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肃静骑士必须要保护好圣女,萨菲娜没有忘记。
而瓦妮拉早就在萨菲娜的帮助下换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上。
“这就是觊觎星神力量的下场。”
锵——!!
用来遮挡萨菲娜面容的盔面掉落在地上,还有骑士长。
教宗发出长长的叹息。
“孩子,我没错,错的只是上天不给我们足够的时间。”
教宗踏过地上的尸体,在这座只有他们三人存活的礼堂里,他走到了瓦妮拉的身前。
在萨菲娜警惕的长剑下,教宗先是抚胸向着地上骑士长的尸体致意,而后再面朝礼堂中央的神像。
“辛苦了,骑士长。”
“神明啊,我所求人民和平健康,寿命悠长…为何竟要降下此等如同开玩笑般的诅咒?您赐予我健康年轻的躯体只是为了让我见识到自己的渺小么?”
“您可真是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但我依旧……愿意献上我的所有——”
教宗踱步走到面容模糊的神像之下。
“呸,自欺欺人的狂信徒。”瓦妮拉听到这些发言,顿时就感到一阵的恶心。
或许他曾经确实有过宏愿,那些伟大的理想与真心为民的心。可是从他开始筹谋获取更多、散播更多星神的力量起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现在的他只是个还记得自己最初的愿望,但是却采用了扭曲的方式去实现自己愿望还坚信自己是正确的疯子。
也不外乎副作用会以疯病的形式展开,只不过是顺理成章而已。
“令诸有所求…来吧,重新站起吧,我们一起创造一个只有人类的、宁祥和的世界!”
“我无错!”
教宗破开自己的胸膛,将散发出奇异力量的树枝塞入其中。
……
……
“救我啊黄泉!”
小浣熊大呼小叫地逃窜,在快要被一只大手抓起一掌捏死送去见虚无的时候,心心念念的黄泉终于来了!
朴实无华的寒芒闪过,小浣熊再次睁眼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已经待在黄泉的肩头上了。
“是黄泉,太好了,我有救了!”
“回神。”
“哦。”
小浣熊选择暂时听话。
“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你知道不?怎么突然人就开始集体发疯,树也…长的格外茂盛了?”
“或许我们马上就能知道了。”
地动山摇的感觉让他们将视线一起投向了礼堂的方向。
那里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将要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