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给“云顶”餐厅铺上了一层暖金色的柔光。空气中飘浮着舒缓的钢琴曲和淡淡的花香，穿着得体西装的服务生们安静地穿梭其间，银质餐具碰撞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这是一个精心营造的、完美适合约会的高级场所。
林小夕坐在靠窗的位置，心情如同窗外被染成瑰色的云朵，轻盈而雀跃。她特意换上了新买的连衣裙，淡淡的鹅黄色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甚至还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杯壁，心里演练着一会儿要跟顾夜白分享的趣事——苏晓琪和秦浩又闹了什么笑话，画展的筹备有了新进展，还有她今天偶然看到的一家很有趣的手工陶瓷店……
他们约好七点整。这是几天前就定下的，为了庆祝她画展主题的最终确定，也为了弥补最近各自忙碌而减少的相处时间。她理解他作为创业公司负责人的身不由己，所以格外珍惜这样提前约定好的、专属于彼此的时光。
六点五十分，她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我到啦！窗边c12座，视野超棒！等你哦~（小猫探头.jpg）】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小夕想，他大概正在来的路上，不方便回消息。
七点整，餐厅门口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看了看手机，没有新消息。
七点十分，她喝了一口柠檬水，心想可能是下班高峰期堵车了。
七点二十分，她开始有些坐立不安，忍不住又发了一条：【路上是不是很堵呀？】
消息依旧已读，未回。
七点四十分。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取代了温暖的夕阳。餐厅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成双成对，低声谈笑，更衬得她形单影只。
服务生第三次走过来，礼貌地询问：“小姐，需要现在点餐吗？或者先给您上点餐前面包？”
小夕尴尬地摇摇头，脸上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不用，谢谢。我等的人……可能快到了。”
内心的委屈和焦躁像藤蔓一样悄悄滋生，缠绕着她的耐心。她再次拿起手机，屏幕上依然干净得令人心慌。她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
“嘟……嘟……嘟……”
冗长的忙音之后，是冰冷而制式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一种被忽视的感觉尖锐地刺了她一下。为什么不接电话？就算堵车，也可以发个消息说一声啊。就算临时有事，也可以告诉她一声啊。已读不回，电话不接，这算什么？
八点整。
整整一个小时。她像一个傻瓜一样，精心打扮，满怀期待地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周围的甜蜜氛围此刻变得无比刺眼，服务生投来的目光也仿佛带上了同情。
担忧渐渐压过了委屈。他从来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就算再忙，他也会尽量知会她一声。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车祸？突发急病？这个念头让她瞬间心惊肉跳，脸色都白了几分。
她立刻又拨了几次电话，结果依旧是无人接听。她甚至犹豫着要不要打给秦浩问问，但又怕是自己小题大做。
就在这种焦灼、担忧、委屈、愤怒交织的复杂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时，餐厅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她猛地抬头望去。
顾夜白的身影终于出现了。他步履匆匆，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甚至衬衫袖口都有些微皱。他的目光迅速扫过餐厅，精准地定位到她，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悬着的心重重落下，担忧瞬间消散，但随之涌上的，是更加汹涌的、压抑了一个多小时的委屈和怒火。
“对不起，小夕，我……”他在她对面坐下，语气急促，带着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处理完棘手事务后的疲惫感，似乎并没有完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的手机是装饰品吗？”小夕打断他，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发颤，她抬起头，眼睛微微泛红，“我给你发了消息，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为什么不接？哪怕回我一个‘忙’字也好啊！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吗？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顾夜白愣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她等了很久。他揉了揉眉心，解释道：“抱歉，临时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越洋视频会议，和美国的投资方。所有人的手机都要求静音，我不能中途离开。会议一结束我就立刻赶过来了。”
这个解释是合理的，对于他的工作性质来说，甚至可以说是常态。如果是平时，小夕或许会表示理解。
但此刻，累积了一个多小时的不安和委屈让她的理智摇摇欲坠。她看着他疲惫却似乎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神情，那种被他排在诸多事务之后的感觉变得无比清晰和尖锐。
“非常重要的会议……”小夕重复着他的话，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所以，我们的约定就可以随时被更‘重要’的事情取代，是吗？我的等待和担心，就活该是吗？”
“小夕，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夜白的眉头蹙了起来，语气里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高强度工作后的神经让他也有些失去耐心，“这是工作，是正事，不可避免。我这不是来了吗？”
“来了？对，你来了，在两个小时后！”她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些，引来旁边桌些许侧目，“顾夜白，我要的不是你开完会‘顺便’过来施舍给我一点时间！我要的是尊重！是你如果真的来不及，提前告诉我一声的尊重！而不是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干等，胡思乱想！”
“我说了我当时不能接电话！”他的声音也沉了下来，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冷硬，“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工作上的事情不是儿戏。”
“无理取闹？”这个词像一把冰锥，狠狠刺中了小夕。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失望和伤心漫过了一切。
她看着他，眼圈彻底红了，声音却反而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对，我无理取闹。我不懂你那些重要的生意，重要的会议。我只知道，我男朋友答应了我的约会，然后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两个小时，让我在担心和尴尬里煎熬。在你心里，是不是永远都是你的工作、你的公司排第一位？而我，永远只能排在所有‘正事’后面，安静地等着你‘有空’的时候来临幸？”
这句话说得太重了，甚至带上了一些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刻薄。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随即是更大的懊悔和伤心。
顾夜白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显然被这句话刺伤了，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里翻滚着震惊、失望和被她全盘否定般的怒意。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钢琴曲依旧悠扬，却再也无法融入这片冰冷的低气压。
漫长的、令人难堪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小夕低下头，眼泪不争气地砸在铺着洁白桌布的膝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不想哭的，可是控制不住。她不是真的想说他不在乎她，她只是……太害怕了。害怕自己在他浩瀚的世界里，其实渺小得微不足道。
顾夜白看着那颗低垂着的、微微颤抖的小脑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和疲惫所取代。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解释在眼前这场面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疲惫地闭上眼，复又睁开，里面只剩下深深的倦意。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却不再是争辩，而是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静：
“小夕，如果我不在乎你，我不会在会议结束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如果工作永远排第一位，我现在应该还在公司处理后续，而不是在这里。”
他顿了顿，看着她，语气沉重：“但你刚才说的话，让我觉得很累。”
不是“你错了”，也不是“别闹了”，而是“很累”。
这两个字，比任何争吵的话语都更有分量，更像一记闷拳，砸在小夕的心口，让她瞬间哑口无言，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慌乱和后悔。
他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仿佛真的被一种无形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他从钱夹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
“这顿饭，我大概让你没胃口了。账我先结。”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却疏离得让人害怕，“你……自己冷静一下。我们都冷静一下。”
说完，他没有再看她，转身径直离开了餐厅。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迅速融入外面的夜色，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
小夕一个人僵硬地坐在原地，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桌上精美的餐具、摇曳的烛光、甚至他留下的钞票，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她。
眼泪流得更凶了。她不是想要这样的结果的……她只是想要一点重视，一点安全感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知道在原地呆了多久，直到服务生小心翼翼地上前来询问。
她失魂落魄地摇摇头，抓起自己的包，几乎是逃离了那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夜晚的凉风吹在泪湿的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脑子里一片混乱，反复回放着刚才争吵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他的表情。
心里空荡荡的，又塞满了沉甸甸的懊悔和不安。他那句“很累”和最后疏离的眼神，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拿出手机，屏幕漆黑一片。她下意识地按亮，手指颤抖着点开微信，找到那个置顶的对话框。
她输入了“对不起”三个字，却又咬着唇，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巨大的迷茫和恐惧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来电显示——苏晓琪。
小夕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立刻接起，未语先哽咽：“晓琪……我，我好像搞砸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闺蜜往常那样活力四射或关切安慰的声音。苏晓琪的语气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急切和慌张：
“小夕！你先别哭！你……你现在是不是跟顾学长在一起？你赶紧问问他，或者看看新闻！我的天……这到底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