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那细微却清晰的蜷缩，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林小夕所有的感官。
他感觉到了！
他一定感觉到了那滴眼泪！
这个认知让她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脸颊，烧得她头晕目眩，却又因为肩头那依旧沉甸甸的、滚烫的倚靠而动弹不得。
他醒了吗？
还是依旧在昏沉中？
小夕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碎裂，全身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连眼珠都不敢转动，只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一下下拂过她颈侧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
几秒，或许几十秒后，顾夜白的指尖缓缓松开了，但那轻微的颤动却仿佛依旧残留在他冰冷的皮肤下。他的呼吸似乎变得更加沉重均匀，像是再次陷入了更深度的睡眠或昏沉之中，并未醒来。
小夕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汹涌的心疼和酸涩。他到底有多累，多难受？
她不敢再乱动，只能维持着这个别扭又亲密的姿势，任由他靠着。窗外的霓虹灯光流转而过，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低下头，能清晰地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淡淡阴影，看到他紧抿的、缺乏血色的薄唇，看到他额角渗出尚未干透的冷汗。
这一刻，什么星晷科技，什么“蜃楼”项目，什么cEo和普通学生的差距，似乎都模糊褪色了。只剩下一个疲惫到极点的男人，和一个心揪得发疼的女孩。
车子终于平稳地驶入一家顶级私立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早有接到消息的医护人员推着移动病床在等候。
司机轻声提醒：“顾总，到医院了。”
顾夜白的身体动了一下，眉头因被打扰而蹙起。他缓缓睁开眼，眼神 initially 是涣散而迷茫的，带着高烧特有的水光。他似乎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以及……正靠在谁的肩上。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瞬间直起了身体，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微小的风。
小夕的肩膀骤然一空，那温暖的重量和滚烫的温度骤然消失，只剩下被压得有些发麻的皮肤和空气中残留的、属于他的气息。
顾夜白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迅速恢复了清明，尽管那清明之下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极其罕见的窘迫？他甚至没有看小夕一眼，目光直接投向车外的医护人员，声音沙哑却冷静：“我没事，可以自己走。”
他拒绝了移动病床，自己推开车门，脚步虽然有些虚浮，却依旧坚持着自己走进了电梯。
小夕连忙跟上，看着他挺直却难掩虚弱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一系列的检查，抽血，ct。顾夜白极度配合，却始终沉默寡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失去温度的玉雕。
诊断结果很快出来：过度疲劳引发的高烧和旧疾（疑似胃病）急性发作，需要立刻住院输液观察。
他被安排进了一间宽敞而安静的VIp病房。护士为他挂上点滴，调暗了灯光，嘱咐他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顾夜白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着针头，透明的药液一滴一滴缓慢地流入他的血管。暖黄色的床头灯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削弱了几分平时的冷硬，却更显得脆弱易碎。
小夕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那副从未有过的、任人摆布（虽然是他自己同意的）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又酸又胀。
她不敢说话，也不敢打扰他，只是默默地守着。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点滴单调的滴答声中缓慢流逝。
窗外，天色渐渐由浓黑转为靛蓝，又透出晨曦的微光。
小夕几乎一夜未合眼，眼睛酸涩得厉害，却毫无睡意。
病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呓语，似乎是口渴。
小夕立刻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倒了一杯温水，用棉签小心翼翼地蘸湿了他干燥的嘴唇。
她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醒他。
然而，顾夜白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经过几个小时的输液，他的烧似乎退了一些，眼神不再像昨晚那样涣散，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但已经恢复了大部分的清明。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她拿着棉签、微微颤抖的手指上，然后缓缓上移，对上她写满担忧和疲惫的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小夕像是做坏事被抓住的孩子，慌忙放下棉签和水杯，脸颊微热：“顾先生，您醒了？感觉好点了吗？要不要叫医生？”
顾夜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沉难辨。他似乎想起了昨晚车上的一切，包括那滴落在他手背上的、滚烫的眼泪。
他的喉结极轻地滚动了一下。
“你一直在这？”他开口，声音比昨晚好了些，但依旧低哑。
“嗯……”小夕小声应道，低下头，“我不放心……”
顾夜白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尝试着想要坐起来。
“您别动！”小夕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他，指尖快要碰到他手臂时又猛地缩回，像是怕唐突了他。
顾夜白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手足无措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坚持起身，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了摇起一些的床头。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温柔地洒进病房，将他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褪去了所有西装的武装，黑发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看起来竟然有种罕见的……柔和与……易接近感。
“几点了？”他问。
小夕看了眼手机：“早上六点半。”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顿了顿，忽然问，“你昨晚……没回去休息？”
他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类似于“关切”的情绪。
小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摇头：“没、没关系，我不困。”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而尴尬，又夹杂着一丝晨曦般暖昧的气息。
就在这时，小夕的肚子忽然不争气地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咕噜”声。
在极其安静的病房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小夕的脸瞬间爆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昨晚心情起伏太大，根本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是真的饿了。
顾夜白显然也听到了。他的目光落在她瞬间红透的耳根上，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拨了个号码，言简意赅地吩咐：“送两份早餐上来，清淡些。”
说完便挂了电话，没有多余一个字。
小夕的脸更红了，小声嗫嚅：“谢谢顾先生……”
“是我该谢谢你。”顾夜白看着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认真的分量，“昨晚。还有之前。”
他指的是危机处理，可能……也包括了那个依靠。
小夕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低下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顾夜白打断她，目光沉静地落在她发顶，“你做得远超出一个‘合作者’的范畴。”
他的话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她的心尖。
合作者……
这三个字此刻听起来，竟然有些刺耳。
小夕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他。晨光中，他的眼眸像被水洗过的墨玉，深邃而清晰。
“顾先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我不是只为了项目……”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脸颊烧得厉害，慌忙又想低下头。
然而，顾夜白却并没有让她逃避。
他的目光牢牢锁着她，仿佛看穿了她所有慌乱无措下的心思。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他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小夕几乎要承受不住那目光的重量。
然后，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近乎残忍的直接：
“林小夕。”
他叫了她的全名。
小夕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顾夜白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去。他看着她因紧张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看着她无意识咬住的下唇。
他的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近乎平静的、却石破天惊的语气，问出了那个悬在她心头已久、让她辗转反侧的问题：
“你现在……还‘想嫁’吗？”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小夕的脑海里瞬间炸开！血液轰地一下全部涌向头顶，又在瞬间退潮，留下四肢百骸一片冰凉的麻痹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果然看到了！
他不仅看到了，他还记住了！
他不仅记住了，他还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用这种方式！问了出来！
那三个字，从那晚社死的画稿背面，穿越了无数尴尬、试探、靠近、危机和心动的时空，在此刻，被他如此直白、如此清晰、如此咄咄逼人地，重新抛回了她的面前！
小夕彻底僵住了，瞳孔因巨大的震惊和羞窘而放大，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任何思考能力。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傻傻地看着他，看着他在晨光中显得异常清晰而认真的脸庞。
脸颊滚烫得能煎鸡蛋，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该怎么回答？
承认？还是否认？
就在她灵魂出窍、几乎要因过度刺激而晕厥过去时——
病房的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女声，带着不容错辨的怒意，骤然打破了病房内那粘稠而暧昧的死寂：
“夜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