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缓缓靠岸,船底摩擦着黑色的沙滩,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老船夫最后深深望了她们一眼,便调转船头,消失在浓雾之中。
踏上北俱芦洲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便从脚底直窜头顶。这里的土地是暗沉的血褐色,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随时会渗出什么。天空永远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里,不见日月,只有朦胧的幽光勉强照亮前路。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混杂着某种陈年草药和焚香的味道。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分不清是风声还是真的有人在哀泣。
这地方...沈若水皱了皱鼻子,连风都是死的。
她们沿着一条白骨铺就的小路前行。路旁偶尔能看见些奇形怪状的建筑,有的用头骨垒成墙壁,有的用脊椎骨做梁柱。几个面色青白的行人远远看见她们,立即躲进阴影里,投来警惕而厌恶的目光。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座巍峨的城池出现在眼前。城墙完全由各种生物的骸骨筑成——巨大的兽骨做地基,人骨填充缝隙,颅骨点缀其间,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着来客。
城门前站着两排守卫,它们身披锈迹斑斑的铁甲,头盔下是干瘪的面容,眼眶中跳动着幽蓝的鬼火。
站住。为首的守卫抬起骨矛,声音像是碎骨在摩擦,活人不得入内。
王诗画正要开口解释,城内突然传来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
让她们进来。
守卫们闻声立即收起兵器,恭敬地退到两旁。城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重的呻吟。
只见四个高大的骷髅抬着一顶轿子缓步而出。那轿子通体由晶莹的白骨雕成,轿帘是细密编织的银色发丝。轿上坐着一位老妪,她瘦得只剩皮包骨头,深陷的眼窝中却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最奇特的是,她的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能隐约看见底下青紫色的血管。
我是这座骨城的城主,人们叫我骨夫人。老妪的声音带着奇特的回响,仿佛同时在用好几个声音说话。她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尖轻轻划过空气,夜琉璃的女儿...你们长得真像她。
王诗画心头一震:您认识我们的母亲?
骨夫人低笑一声,那笑声像是风吹过空洞的颅骨:何止认识...当年她和你父亲凌渊,可是我们骨城的贵客。
她示意骷髅轿夫调转方向:来吧,孩子们。既然来到了北俱芦洲,就让老身尽一尽地主之谊。
轿子缓缓前行,四姐妹跟随在后。穿过城门时,秦嫚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城门洞仿佛有生命般,两侧的肋骨状支架随着她们的经过轻轻收缩。
城内景象更是光怪陆离。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骨制建筑,有螺旋上升的脊柱塔楼,有肋骨撑起的穹顶市场。行人大多面色苍白,有的甚至直接以魂魄形态飘荡在空中。他们看见骨夫人的轿子,纷纷躬身行礼,但投向四姐妹的目光却充满戒备。
北俱芦洲的居民,对活人的气息格外敏感。骨夫人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的生气在这里,就像黑夜里的火把一样显眼。
李琴雅注意到,街道上偶尔能看到一些残缺的魂魄,它们漫无目的地游荡,每当靠近四姐妹时就会惊恐地躲开。
它们在害怕。李琴雅轻声道。
骨夫人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聪明的孩子。它们害怕的不是你们,而是你们身上带着的...那个东西。
轿子在城中心一座宏伟的骨殿前停下。殿门是两扇巨大的肩胛骨,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符文。骨夫人缓缓起身,她的长袍下摆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千年前,你们的父母也曾站在这里。骨夫人仰头望着高耸的殿门,眼中闪过追忆之色,那时谁也没想到,他们的选择会改变整个北俱芦洲的命运...
殿门无声地开启,一股陈腐而神秘的气息扑面而来。在昏暗的光线中,隐约可见殿内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幽幽发亮。
骨夫人侧身让开道路,深陷的眼窝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想知道你们父母真正的故事吗?进来吧,孩子们。真相...往往比传说更加残酷。